剛進門，趙銳就看到地上摔破了的熱水壺，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收回視線直直地看向裴恒。
不看還好，一看，趙銳不禁嚇了一跳。
坐在病床上的裴恒臉色蒼白，雙眸的眼白裏麵布滿了赤紅的血絲。
他抬著頭看向他，可是眸光卻頹然無光，再無平日的淩厲自信。
趙銳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裴恒，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有煙嗎？”
裴恒的聲音喑啞沉重，趙銳聽著，仿佛被磨著一樣。
他莫名地覺得病房的氣氛壓抑沉重，伸手摸到煙，剛想給裴恒，又想起什麼，“裴總，您傷還沒有好，還是別抽了吧。”
“給我。”
裴恒皺了一下眉，伸向趙銳的手動了一下。
趙銳一向都不敢忤逆他的，隻好將煙遞過去。
“打火機。”
他接過煙，抽了一根出來放在唇上，下意識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自己也沒有打火機。
趙銳將打火機遞給他，裴恒伸手接過，“謝謝。”
說完，他低下頭點煙。
趙銳本來想離開的，可聽到“哢嚓”的一聲，打火機的火花亮了一下，可不過一秒就滅了。
他回頭看向裴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看到裴恒的手在發顫！
又是一聲“哢嚓”，這一次打火機打著了，裴恒咬著煙動了一下，那火焰微微發晃，他抿了好幾口氣，那香煙才點燃。
趙銳心頭震撼，反應過來的時候，裴恒已經抬手夾著煙看向他。
他抽了一口煙，一邊緩慢地吐著煙霧一邊說著：“辛月那邊的人撤回來吧，不用盯著了。”
說著，他頓了一下：“薑如蜜也不用找了。”
說到這裏，他突然之間嗆了一下，整個病房都是裴恒的咳嗽聲。
而趙銳，在聽到他說不用找薑如蜜的時候，他已經呆住了。
這一年多來，裴恒怎麼對薑如蜜的，他都看在眼裏麵。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盡管裴恒始終不承認他愛薑如蜜，可是他作為旁觀者，卻一清二楚。
這麼些年來，能讓裴恒放在心頭上記著的女人，除了薑如蜜，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如今薑如蜜下落不明，不管是她被李建明送走還是自己走的，她還懷著裴恒的孩子，他跟江鄴這些天一直在各處找薑如蜜，可裴恒卻說不用找了。
趙銳聽到這話，比當初聽到裴恒說要撤訴還要驚訝。
他想開口問為什麼，裴恒已經先一步說了：“你找不到她的。”
說完，裴恒閉上了眼。
尼古丁從口腔往裏麵蔓延，他覺得自己不僅僅咽喉被嗆到了，就連心肺，也被什麼緊緊地網著，壓得他悶疼。
趙銳看了他一眼，抿著唇靜悄悄地轉身離開了病房。
手上的煙已經燒到手指了，裴恒卻恍若未覺，又過了幾秒，他才睜開眼，起身將煙扔進了洗手間裏麵。
扔了煙，裴恒走到洗漱台前，伸手掬了一捧水潑在臉上。
眼睛閉起來，有什麼從眼角裏麵流出來，他分不清楚是眼淚還是自己剛才用手捧起來的水。
可他總歸是不願意相信那是自己的眼淚，就像是他始終都不願意相信，薑如蜜最後完美地將了他一軍。
他在洗手台前站了一會，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半響，裴恒才抬腿走出去。
李建明和辛月兩個人一前一後來，他昨天摔過的手機被放在床頭旁的櫃麵上。
屏幕已經裂了，但是這手機特別的頑強，點進去還能夠用。
這是一台新手機，裏麵除了李建明放進去的那個視頻，什麼都沒有。
他將視頻點開，一遍一遍地放著，看著視頻裏麵的薑如蜜咬牙切齒地拿刀捅向他，看著看著，他忍不住就笑了。
“你真是狠心，薑如蜜。”
對他狠心，對自己也狠心。
看了將近半個小時，他才將手機放到一旁，可也沒有將那視頻暫停。
他伸手從辛月帶來的那一堆資料裏麵拿到薑讓的照片，將近四歲的小男孩，穿著小紳士裝，陽光下的臉笑得特別的開心。
這是他的兒子。
他從來都沒想到，薑如蜜會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就像是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不知所措的一天。
裴恒抬手摸了一下照片，他突然想起一年多前，薑如蜜曾經問過他：“裴恒，你後悔嗎？”
他那時候怎麼說的？?後悔？
他的字典裏麵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可現在，他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