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已是深冬時節,寒夜裏凜冽的北風拍打著紙窗,發出細微吱呀聲。寬敞的屋子裏,一豆燭火擱置在堆滿奏折的桌麵上,隨著屋外呼呼吹過的北風,跳躍在書案之前,那人漆黑的瞳孔。
百裏翼將批注奏折的朱筆放下,身體放鬆,輕靠在椅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望著輕搖慢擺的燭尾,她明眸,恍然間想起了今天看到的國書。
蒼國的新帝已然挑好了後君,大婚定在了明年二月。可選的人,如同所料一般,不是商洛,而是滄州一位大家公子。
果然,那個女人還是初見時那般的看重大局。前段時間南夏軍臨蒼國邊境,足以證明,對於商博雅來說,這個能幫他打仗的弟弟,自然是會比蒼國後君要有用的多,而且,更加體麵。
想當年還在南夏之時,便顯得這位裝得儒雅的男人野心勃勃,自曉得他與段家那位共謀之後,更是如此。這樣的人,讓商洛看清,也不是什麼壞事。更何況,如今的商洛也不是當年那個閑散的王爺,誰知道哪一天就會兄弟反目不再相見呢。
打了那麼多年仗,不要隻看到戰場上麵的人,更要看看打完了,你能得到什麼。她長這麼大一直都在算計,算計他,又或者算計她,甚至於這個真心待她的好友。一如當年,明明知道段芷鈺心懷不軌,卻還是聽了她的話將他引到她跟前一樣。
可終究,還是顧忌一些情意的。
不然不會想法設法瞞著他知道真相。
如果這一次,不是段芷鈺私底下偷偷聯係商洛,讓他到了滄州,估計商洛永遠都隻會以為當年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女子隻是一名舞姬,隻匆匆相看一年,便離別。一如來時,如夢一般消散在他的生命裏。
當時她還以為,段芷鈺是對他有一點情意,或許可以在一起。畢竟這個男人癡到底,於一般女子而言不都是最好的歸宿嘛。可段芷鈺終究不是一般女子,所以,商洛徹底絕望了。
按照他這般重情重義的性子,應該是很難過吧。不然,也不會做出永駐邊疆不回朝的請求了。現如今南夏君臣不合,倒是有一半是那位女帝的手段。
可真狠。
把每一個人都利用到了極致,這點,她還真的不如她。
跳躍的火光在眼眸深處逐漸模糊,百裏翼窩在長椅裏,歎了一口氣,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她初見段芷鈺的模樣。
那時她說,“我曉得你知道我是誰,廢話不多說,跟你打個賭怎麼樣?”
“什麼賭?”
“你幫我引到商洛麵前,如果他能看我多一眼,接下來在源州,我們互不打擾。如果不能,我便告訴你,無影的秘密。”
“成交。”
結果,那個誌得意滿的女人,贏了。
拿到自己想要的段芷鈺,曾在離開源州城的前一晚於百裏翼見過一麵。那時,百裏翼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愛他嗎?”
結果那個女人嗤笑道,“愛?那是什麼?”說罷,勾著杯盞一飲而盡。那時候,百裏翼望著她染了蔻紅的指尖,想著遠走北疆的商洛,輕抿了一口酒。
這個女人,如自己一般,七歲親母被弑,九歲手刃兄長,十一歲開始顛沛流離的生活,靠著母親留下來的勢力一步一步登頂。於她們這種人而言,沒有比手中握緊權利來得更加有安全。
所以愛那種東西,是什麼?
想起自己曾見過那個女人嗜殺的樣子,百裏翼伸手捂住了胸口。幸好,幸好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會是個什麼樣子。
大概,來沒有回南夏,便會派人手刃了自己的父兄吧。
如果沒有你,我不能想象,自己會是個什麼模樣。
指尖摸索著衣襟上細致的紋絡,闔上眼,百裏翼又在腦海裏將那張精致卻又青澀的臉仔細的想了一遍。
二月很快就來了,蒼國繼新君登基之後又操辦了一件喜事。這一次,北華派遣出去的使者卻不是百裏涵。因為接下來的三月,這位出使過不少國家的年幼皇子要開始他的大婚。
百裏涵娶的是一位貴族的大家閨秀,皇帝因著他這幾年的功績特地給他下旨賜婚,還命百裏翼一手操辦,給予這位年輕的皇子最隆重的婚禮。於是整個三月,百裏翼幾乎都在為這件事情忙碌著。
總算到了大婚當天,百裏翼也算閑了下來,主持了典禮之後便退到一旁,侯著皇帝慶賀新人,待到他走了之後,方入了席。
翻新過的王府大殿裏,此刻映著喜慶的紅光。百裏翼舉著酒杯,回敬著群臣的敬酒,也是頗為高興的模樣。正是其樂融融的時候,肩上忽然多了一股大力,旋即,一道頗為譏諷的聲音傳到了耳邊,“看起來,太子殿下這個禮官做的頗為開懷啊,不若臣弟請旨父皇,讓這禮部給您帶帶,不要勞煩兵部的勞什子事情,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