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蘊離開寧安堂後,便徑自去往了朝暉堂,倒讓如嬤嬤有些詫異:“小姐,您不去嘉蔭堂嗎?”
如嬤嬤雖自來都是勸著顧蘊不攙和彭太夫人母子姑侄之間那點子破事兒的那個,但想起彭太夫人這會兒心裏還不定怎生糾結,想起彭太夫人早年給平氏受的那些氣,她縱再厚道的人,也要忍不住有幾分幸災樂禍,是以才會破天荒質疑攛掇起顧蘊來。
顧蘊勾唇笑道:“我祖母這會兒心裏還不知道如何矛盾如何糾結呢,本來我父親好容易要有嫡子了,她也能抱上心心念念的孫子了,她該高興的,可偏偏這個孫子又是她最厭惡的人所生的,祖孫之間想也知道以後親近不了,況一旦二夫人有了兒子,以後便越發要不將她放在眼裏了,她又如何高興得起來?我雖沒見到她,卻能想來她此時的心情,我才懶得去看她的臉色呢!”
還是那句話,不過區區一手下敗將爾,她才懶得去管祖母是高興還是生氣,隻要知道她不開心,她就開心了!
如嬤嬤聞言,也就不再多說,跟著她繼續往朝暉堂方向走去。
倒是顧蘊又說道:“嬤嬤也別失望,好容易二夫人有了身孕,某些人又豈能不趁此機會上躥下跳的?偏二夫人的性子,縱是有孕了,也未必就肯容人的,你且等著罷,我們還有的是好戲看呢!”
自周望桂進門那年彭氏落了胎後,這幾年便再沒有過身孕,可前世她卻是在顧葭之後,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可見是個極有兒女緣的,那麼她這幾年都不曾有孕,便極有可能是她自己怕了周望桂,不敢有孕。
如今周望桂終於有了身孕,周家不能再用嫡子不能生在庶子之後做借口為周望桂出頭撐腰了,她自然會以為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一個容不得妾室庶出,一個則一心想要有兒子做終身的倚仗,有矛盾就定會有衝突,可不是少不了好戲看了?
如嬤嬤一想,可不是這個道理,不由笑了起來。
主仆兩個說著話,很快便到了朝暉堂,顧蘊便讓如嬤嬤先回去了,她自己一個人進去見祁夫人。
祁夫人正與金嬤嬤說體己話兒,也是三句話不離周望桂的身孕,“……她過門都這麼幾年了,從來不曾有過身孕的,怎麼忽然就懷上了?莫不是平老太太那張方子,也給了她一份不成?若真是這樣,於我倒是好事,總算是能瞧見希望了。”
就有小丫鬟的聲音自外麵傳來:“回夫人,四小姐來了。”
祁夫人就笑了起來:“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呢。”揚聲向外道:“請四小姐進來。”
片刻過後,便見一身天水碧對襟半袖,下係豆綠色八幅湘裙的顧蘊走了進來,下頜處雖明顯帶著小女孩兒才有的嬰兒肥,卻已不難看出再過幾年,她會出落得何等令人驚豔。
“給大伯母請安。”顧蘊一進來便屈膝給祁夫人行禮。
祁夫人忙道:“快起來,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顧蘊笑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大伯母一雙如炬慧眼。我這會兒過來,的確是有一件要緊事與大伯母說,敢問大伯母,前陣子我外祖母帶給您那張方子,您一直在用著嗎?其實當時我外祖母也帶了一張給二夫人,我還是此番得知二夫人有孕後,才知道那張方子到底是什麼用的。二夫人進門已經五年了,一直都未能有孕,如今在用了我外祖母給的方子後,這麼快就有了,說明什麼,說明我外祖母的方子的確有用,所以,我才想知道大伯母可一直用著,大伯父膝下就韜弟一個兒子,終究太少了些,不是嗎?”
她倒是說得落落大方,反倒是祁夫人禁不住兩頰發燙,還是見她一派自若的樣子,想著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都這麼磊落,自己有什麼可害臊的,自己活了幾十年,倒趕不上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了,況她們又沒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遂漸漸冷靜了下來,道:“我正與你金嬤嬤說這事兒呢,二弟妹既是用了你外祖母給的方子才有孕的,可見那方子的確有效,隻盼我這邊,也能早傳佳音,屆時我一定親自登門叩謝平老太太的大恩大德!”
也就是說,她也一直用著那方子的?
顧蘊方放下心來,想起如今已是進了九月,前世顧準的大限之期已近在眼前了,因說道:“對了大伯母,怎麼好些日子都不見大伯父,可是大伯父公務比先時更繁忙了?大伯父是在為這個月下旬的秋狄做準備嗎,我記得往年也是一進九月,大伯父便加倍的忙碌。”
祁夫人道:“我自來不過問你大伯父公事的,不過前兒倒是聽他無意提了一句,今年的秋狄隻怕要取消了,太子殿下又不好了,而且這一次,據說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病得厲害,若是萬一……所以你大伯父應當不是在為秋狄而忙,至於是為什麼而忙,我便不得而知了。”
顧蘊聞言,就沒有再說什麼,隻在心裏暗暗歎息,那位倒黴的太子殿下這次的確沒能再僥幸熬過去,如果她沒記錯,再過五日,也就是九月十一日,便是他的大限了。
可就算是這樣,依然沒能讓皇上取消秋狄,皇上是君父嘛,哪有為了子臣取消秋狄這樣不止是為了讓皇親國戚去娛樂一番,更是有著一定政治因素在內的大型活動的?
何況皇上但凡有一丁點兒疼愛與看重的長子,那位倒黴的太子殿下也不會混得那麼慘了。
所以在下旨輟朝七日,京城一個月內不得嫁娶後,皇上很快便恢複了常態,就好像他不是才死了兒子,而是死的隻是一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一般,然後下旨秋狄如期舉行。
也就是因為這個如期舉行,前世大伯父才會丟了性命的!
自己要怎麼才能阻止大伯父不去參加這次秋狄呢?
一直到回了飲綠軒,顧蘊仍在思索這個問題,大伯父是金吾衛的同知,金吾衛本就該皇上在哪裏,他們便在哪裏,何況是這樣出風頭的事,金吾衛隻怕所有的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跟著聖駕去舉行秋狄的皇家圍場木蘭圍場,得找什麼樣的借口,得發生什麼樣的事,才能讓大伯父將這樣的機會讓給別人?
顧蘊因此一晚上都沒有睡好,次日起來後,因為年紀還小,倒是沒什麼黑眼圈,隻精神有些萎靡而已。
同樣一晚上沒有睡好的,還有彭氏。
乍然知道周望桂有孕了的消息時,彭氏是氣憤怨毒不已的,隻恨老天爺太不公平,周望桂那樣蛇蠍心腸的賤人,老天爺就該讓她一輩子都懷不上孩子,就該讓她因為無子被休回娘家,孤老終身才是!
可她竟然會診出了喜脈!
她憑什麼診出喜脈,老天爺難道也欺善怕惡嗎?
氣憤怨毒之餘,彭氏免不得就想到了自己那個被周望桂生生摔掉的孩子,如果那個孩子活著,如今也有四歲多了,就算是女兒,那她也是為表哥生育了最多孩子的女人,看周望桂還敢那樣作踐她!
彭氏越想越恨,若不是深知行厭勝之術一旦被發現,縱彭太夫人與顧衝竭盡所能也保不住她,何況那母子兩人又怎麼可能竭盡所能的保她,她都要忍不住按著周望桂的樣子做了人偶,再以鮮血寫上周望桂的生辰八字,一刻不停的紮小人詛咒她了!
還是紗兒見她氣得臉都扭曲了,把自己內室的擺設也都砸了個稀巴爛,不知道她再這樣下去,會做出怎樣惹火燒身的事來,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勸了她一回:“姨娘且別生氣,那終究已是過去的事了,眼下最要緊的,是當下和將來。姨娘想,早前夫人何以敢那般有恃無恐?還不是因為她以為自己能生,而且占了嫡子必要生在庶子之前的大義,所以太夫人與二爺縱再生氣,也奈何不得她。”
紗兒跟著彭氏在顯陽侯府待得久了,便再木訥蠢笨,也比先時強得多了,“可現在不同了,她已懷上了,那便不能再壓著不讓您生,而且她又容不得人,如今她不能服侍二爺了,二爺除了歇在書房,就隻能歇在姨娘這兒,可不是姨娘絕好的機會嗎?姨娘可得趁此機會,盡快生下一個哥兒來,再將二爺的心攏得死死的才是,將來縱夫人生了兒子,有二爺護著您,她也不敢太過分,何況這生兒生女,都有一半的機會,姨娘已經有了五小姐,已是先開過花了,如今自然該結果了,可夫人卻還沒開花兒呢。”
好說歹說,到底說得彭氏漸漸平靜了下來,點頭沉聲道:“你說得對,周望桂那賤人懷上身孕乍一看於我是不利,可細一想,於我反倒是利大於弊!等我生下了哥兒,她卻生了女兒,我倒要看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再那樣對我!”
想起這幾年自己因怕有了身孕,再引來周望桂肆無忌憚的各種迫害,她隻能每次在表哥歇在自己屋裏的次日一早,忍痛偷偷喝下一碗避子湯,彭氏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樣的日子,她總算是要熬出頭了!
隻是彭氏並沒有高興得太久,因為翌日傍晚,顧葭那邊便打發了丫鬟過來傳話與她,說彭太夫人有意讓人去外麵采買幾個好生養的女孩兒來賞給顧衝,如今周望桂有了身孕不能服侍顧衝,那便再不能攔著她賞人與自己的兒子。
彭氏立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當年她生下顧葭後,彭太夫人是怎麼對她們母女的,她至今都牢牢記著,縱然後來因為周望桂進門,姑侄二人之間多了共同的敵人,免不得生得幾分同仇敵愾,彭太夫人因此待她好了不少,甚至將顧葭接到了嘉蔭堂養在她膝下,彭氏依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發自內心的敬重愛戴彭太夫人,更別說再視她為自己在顯陽侯府的依靠。
可彭太夫人縱不能成為她的依靠,也別這樣迫不及待的給她添堵啊,給表哥添新人做什麼,她又不是不能生,隻是早前不敢生而已,姑母這是把她當死人嗎?當初若非有姑母在一旁攛掇著,她又豈能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姑母不說補償她也就罷了,竟還上趕著拖她的後腿,哪裏還念著半分骨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