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歸來 感激(1 / 3)

嘉蔭堂內,彼時彭太夫人正焦急的在屋裏來回踱著步,雖自認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沒有確切收到顧韜的死訊之前,她終究不能安心。

齊嬤嬤忽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太夫人,不好了,成家的被抓住了……”

話沒說完,彭太夫人已厲聲道:“被抓住了?被誰抓住了,她怎麼就被抓住了?那個小崽子呢,死了嗎?成家的是在事成前被抓住的,還是在事成後?”

千萬要在事後被抓住啊,反正顧韜人都已經死了,祁氏那邊再怎麼追究責任,也已是於事無補,最好她能氣怒攻心之下來個一屍兩命,老天爺就真是開眼了!

齊嬤嬤吞吞吐吐:“是在、在事前便被抓住的,所以大少爺仍、仍安然無恙,至於抓住她的人,是、是……”

“到底是誰?你倒是快說啊!”彭太夫人聽得顧韜竟然安然無恙,氣得臉都扭曲了,“竟敢壞我的好事,我不把他碎屍萬段,我誓不為人!”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個涼涼的聲音:“是我壞的祖母的好事,祖母也要將我碎屍萬段嗎?我倒是不怕,就怕祖母沒有那個膽識,更沒那個本事!”

人也應聲閑庭信步般走進了屋裏,正是顧蘊。

彭太夫人立時變了臉色:“誰讓你進來的?誰讓你偷聽我與齊嬤嬤說話的?目無尊長吃裏扒外的東西,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祖母嗎,你還是別叫我‘祖母’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女兒,也巴不得從沒有過你這樣一個孫女!你給我滾出去,滾,有多遠滾多遠!”

其實彭太夫人在問齊嬤嬤是誰抓了成婆子時,心裏已約莫猜到答案了,除了顧蘊,如今府裏還有誰會這樣無所不用其極的與她做對,又有誰有這樣的能力?周望桂也勉強能算一個,可周望桂手下哪似顧蘊手下那般人才輩出!

果然很快她的猜測便得到了證實,卻不是經齊嬤嬤之口,而是經顧蘊這個罪魁禍首之口,她壞了她的好事不說,竟還敢上門來挑釁於她,實在是可惡至極,該死至極,叫她如何能不氣得發瘋?

顧蘊卻跟沒看見彭太夫人噴火的眼神一般,仍涼涼道:“您巴不得從沒有過我這樣一個孫女,我何嚐不巴不得從沒有過您這樣一個祖母?你放心,我馬上就滾,不過在滾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與您說。”

頓了頓,才勾唇諷笑道:“您很想我父親做顯陽侯,很想自己成為顯陽侯府名副其實的太夫人、老封君罷,隻可惜我一點兒也不想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知道您聽說過一句話沒‘子是中山狼,得誌便猖狂’?在我眼中,您和我父親比那中山狼還不如,所以您覺著,我會給你們得誌的機會,讓你們猖狂嗎?”

彭太夫人氣得渾身直發抖,揚手便要扇顧蘊的耳光:“你這個白眼兒狼掃把星,腦子有病的怪物,不孝不順的東西,就因為你不想看見我和你父親得誌,你就要毀了你父親的前程,壞了我的好事,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將你摁死在血盆子裏,再不然當初送你那個死鬼娘上西天時,就該連你一並也送上西天,也省得今日被你反咬一口!我縱養條狗,還知道與我搖尾巴呢,你比狗都不如!”

劉媽媽早在半空中抓住了彭太夫人的手,顧蘊也懶得與她一般見識,待她罵完了,才冷冷道:“你竟還有臉提我娘!既然你先提到了我娘,那我也把話說明了,我一早便知道我娘的死與你脫不了幹係,所以隻要我活著一日,你就休想有好日子過,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不會讓你如願,但凡你拚命要護著的東西,我都會用盡一切辦法將其毀掉!我就是要讓你求而不得,就是要讓你餘生都活在忿恨與不甘卻無可奈何裏,隻能哭著看你恨的人笑,看你恨的人越過越好,而你在乎的人卻越過越糟糕,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顧蘊說完,便轉身大步往門外走去,劉媽媽是她的人,自然一心向著她,見彭太夫人竟想打顧蘊,當下也不再客氣,把彭太夫人往地上重重一搡,也不管彭太夫人被摔得七暈八素的,便與卷碧一道攆顧蘊去了。

餘下彭太夫人又痛又怒,想起此番明明離成功僅隻一步之遙卻仍功虧一簣,又忍不住心疼與不甘,想起顧蘊方才放的狠話,又忍不住渾身發冷……一時間種種情緒都湧上心頭,氣急攻心之下,終於忍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顧蘊出了嘉蔭堂後,心裏卻頗覺解氣與痛快,就是要讓祖母知道她今日離成功僅隻一步之遙卻功虧一簣的果,乃是因當日她親手種的因所致,就是要讓她知道,做了壞事,就要時刻做好付出血與淚的代價的準備!

她想了想,吩咐劉媽媽道:“劉媽媽你且先回去,卷碧隨我瞧瞧大少爺去。”

發生了這樣的事,就算顧韜終究什麼事都沒有,她也該與顧韜解釋一番,至少該向他表明自己的態度才是。

顧韜卻一點也沒有遷怒於她,或是因此對她生出什麼芥蒂的意思,而是一臉感激的道:“若不是四姐姐及時出現,我這會子還不定是個什麼處境呢,四姐姐放心,這事兒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我也可以向你保證,此事一定會到此為止,包括母親和大姐姐,我都不會告訴她們的。”

四姐姐終究是二房的人,終究是祖母的親孫女二叔的親女兒,就算素日彼此之間再冷淡,到底打斷骨頭連著筋,也難怪四姐姐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落得個身敗名裂狼狽落魄被掃地出門的下場。

顧韜一向敬重顧蘊這個四姐姐,拿她當顧菁顧苒一般看待,何況顧蘊才救了他,為了顧蘊,他願意不追究這次的事,願意當壓根兒就沒有過這一回事。

倒弄得顧蘊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與你保證似今日這樣的事,以後絕不會再發生,並不是想封你的口或是有別的意思,你也知道祖母與我父親雖從血緣上來說與我更親,但我心中隻有大伯父大伯母和你們姐弟才是我的親人,我怎麼可能為了他們白委屈你?我的意思,是如今府裏本就正值多事之秋,若我們再將此事鬧大,且不說我們身為晚輩,這樣大的事終究做不了主,就算我們做得了主,也難保不會引得府裏人心惶惶,更怕的是萬一不慎傳到了大伯母耳朵裏去,大伯母那般疼你,又豈能不心痛不生氣的?萬一因此害得大伯母有個什麼好歹,豈非因小失大,悔之晚矣?”

說得顧韜皺起了眉頭:“那依四姐姐所見,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顧蘊道:“這樣大的事,自是要追究的,隻不是現在追究,而是待一切落定之後。我已命人將先前那婆子連同她全家一道送去我一個莊子上看管起來了,等一切落定之後再追究,隻要他們在我們手上,罪魁禍首便總有受到懲罰那一日!”

先前她命劉媽媽賞成婆子啞藥並將其一家賣到煤窯挖煤去,不過是白嚇唬成婆子罷了,她怎麼可能主動替祖母解決後患,她就是要將人握在自己手裏,留待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顧韜見顧蘊的確是一心為自己母子考慮,並不隻是嘴上說說而已,心下就越發感激了,一邊暗忖著,不管回頭母親要怎麼回敬祖母,他都要求母親萬萬不能遷怒四姐姐,一邊點頭道:“我聽四姐姐的,四姐姐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那天之後,彭太夫人便病倒了,既是被顧蘊氣的,也是被此番之事可能會產生的後果給嚇的。

成婆子一家都不見了蹤影,聽說是被顧蘊賞了啞藥賣去了煤窯挖煤,可終究人還活著,且顧蘊知道他們的下落,萬一回頭她指使成婆子反咬她一口該怎麼辦?

顧韜年紀小倒還不足為懼,可祁氏那賤人又怎麼可能放過她?還有顧蘊那個吃裏扒外的小怪物,她都已放了狠話,會讓她和她在乎的人活著比死了還難受了,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

彭太夫人這一病倒,顧葭與彭氏都忙著侍疾於她床前,周望桂則一如既往兩耳不聞窗外事,隻一心待在寧安堂正院養自己的胎,顯陽侯府的內院總算是清淨下來,至少短時間內再沒誰能掀起風浪了。

顧蘊總算得以暫鬆一口氣,卻仍免不得擔心顧準,也不知道大伯父如今怎麼樣了,算著日子,父親與大姐姐二姐姐早該到木蘭圍場了,卻至今沒有打發人送消息回來,想來大伯父至少現下情形還算穩定罷?

如此又過了七八日,總算有消息傳回盛京了,而且是好消息:顧準已經清醒過來,傷口也已在結痂了,太醫說恢複情況尚算良好,隻要悉心將養著,至多兩三個月,便有望痊愈了。

顧蘊心裏一直懸著的那塊大石至此終於落了地,大伯父轉危為安就好,雖說顧韜有她護著,這輩子不會再重蹈前世的覆轍了,大伯母腹中也還有一個,她已將父親順位襲爵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了,可也僅僅隻是降到最低,而不是再沒有任何可能,——所以大伯父能平安無事,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顧韜臉上也終於有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四姐姐,爹爹很快就能回來了,我很快就能見到爹爹了,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才好了!”

心裏也第一次產生了一個想法,若四姐姐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而不僅僅隻是堂姐該多好?

顧蘊笑道:“感激我做什麼,我什麼都沒做,你再這樣說,我都要臉紅了。”

心裏的愉悅與喜幸卻隻會比顧韜多,而不會比他少,大伯父的命運總算與前世不一樣了,且不說大伯父能活下來對祖母和父親會是怎樣的噩耗,單隻這件事本身,已夠讓她欣喜了,這麼多年下來,顧準待她雖未必及得上顧菁姐妹幾個,也算是盡到一個做伯父的責任了,叫她如何能不盼著顧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