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維護 過年(1 / 3)

顧準回來後,顧蘊發現祁夫人一下子對自己好了許多。

當然並不是說她以前就對自己不好,卻不若現在這樣,每頓飯都要打發人來飲綠軒請她,她若過去朝暉堂吃,便一桌子都是她愛吃的菜,她若不過去,朝暉堂小廚房便做了她愛吃的菜送來;隔個一兩日的,祁夫人便要叫了如嬤嬤或是錦瑟卷碧中的一個過去,親自過問她的飲食起居;還時常有衣裳首飾送到飲綠軒,她過去請安時,祁夫人偶爾想起,也會賞她這樣那樣的東西……比之以前的親熱卻不失客氣,如今可謂是真正的無微不至。

倒弄得顧蘊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雖然她心裏約莫能猜到祁夫人會忽然待自己這麼好的原因。

這一日午飯前,祁夫人又打發了人過來請顧蘊過去吃飯,顧蘊想著自己昨兒午飯晚飯便婉拒了大伯母,今兒不好再婉拒,於是收拾一通,帶著卷碧去了朝暉堂。

祁夫人正以手扶腰,站在當地看金嬤嬤領著杏林桃林幾個挑選布匹:“對,就是那個鬆江三梭布,用來給小孩子做衣裳最好不過了,把這幾匹撿出來罷,另外再撿一匹刻絲,到時候給孩子做兩件鬥篷……”

瞧得顧蘊進來,祁夫人笑道:“今兒不與我客氣了?”

顧蘊屈膝行了個禮,笑道:“沒與大伯母客氣,隻是想著大伯母如今身子不方便,怕打擾了大伯母罷了。”

祁夫人擺手道:“哪裏叨擾了,我巴不得你時時來叨擾我才好呢,況縱你不過來吃飯,你姐姐們也要在我屋裏吃的,多你一個人,也就多一副碗筷的事,何來叨擾之說?以後可不能再與大伯母這般客氣了啊,不然大伯母就要生氣了!”

顧蘊少不得應了,祁夫人忽然一拍額頭,叫了聲“金嬤嬤”,道:“我記得我庫裏有一匹冰綃碧羅?待會兒你記得找出來,送去飲綠軒,給蘊丫頭裁衣裳穿,放在我庫裏也是白放著,還不如拿出來物盡其用呢。”

這話一出,屋裏其他服侍的人也還罷了,金嬤嬤卻忍不住小小的倒吸了一口氣。

祁夫人口中的冰綃碧羅,乃是極北之地的一種冰蠶吐絲織成,陽光下白中透綠,若是製成衣衫穿在身上,隨著人走動卻會呈現出深深淺淺的碧色來,就如一汪流動的清泉,美不勝收。

更稀奇的是,夏日裏穿了用這冰綃碧羅做成的衣裳會通體清涼無汗,暑氣自消,真正的萬金難求,連宮裏也隻皇後並寥寥幾位高位份且有寵的妃嬪能得個一匹半匹的,還不是每年都有,完全得碰運氣。

祁夫人這一匹卻是她出嫁時的嫁妝,當年祁老夫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來的,想著女兒是嫁進顯陽侯府做世子夫人並顧氏一族未來宗婦的,嫁妝自是越豐厚稀奇越好。

如今祁夫人嫁進顧家已快二十年了,卻一直沒舍得動用這匹冰綃碧羅,原是打算將來讓顧菁帶半匹去夏家,再給顧苒半匹日後做嫁妝的,橫豎半匹也好做兩身衣裳了,倒不想今日竟忽然給了顧蘊,也不怪金嬤嬤驚訝。

顧蘊如今年紀雖小,前世卻也是聽過這冰綃碧羅的,自然知道其有多名貴,忙推辭不迭:“這麼名貴的東西,我實在是受之有愧,大伯母還是留著給大姐姐二姐姐罷,您若實在安心賞我,賞我旁的東西也是一樣的。”

祁夫人話都說出口了,斷沒有收回的道理,何況她也沒打算收回,因笑道:“東西再名貴也隻是死物,我給你你就隻管收下便是,至於你大姐姐二姐姐,我另有別的好東西給她們呢,你就別管了。”

正說著,顧菁與顧苒顧芷進來了,聽得這話,顧苒先就說道:“娘,您又給四妹妹什麼好東西了?您再什麼好東西都給四妹妹,我就要以為四妹妹才是您親生的,我和大姐姐都是撿來的了啊,您不帶這麼偏心的!”

“胡說八道什麼呢!”祁夫人笑罵道:“你四妹妹雖不是我親生的,在我心裏,卻與親生的沒有任何差別,我給她好東西怎麼了,難道素日我給你的好東西還少了不成?這都要醋你四妹妹,真的是小酸壇子!”

顧菁笑道:“其實二妹妹也不是真醋四妹妹,隻是與我一樣,都有些好奇娘到底又賞什麼好東西給四妹妹了,我們縱沒份兒,能過過眼癮也是好的。”

祁夫人便笑道:“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忽然想起我庫裏還有匹冰綃碧羅,所以讓金嬤嬤找出來給你們四妹妹裁衣裳穿罷了。”

顧菁就怔了一下,冰綃碧羅有多名貴有多難得,她自然也知道,也就難怪四妹妹會推辭了……不過她如今也是打心眼兒裏感激顧蘊,自然不會因此醋妒她,遂隻笑道:“冰綃碧羅顏色嫩,四妹妹又生得白,倒是正配四妹妹。”

而顧苒雖嘴上說著祁夫人偏心,心裏卻從沒這樣想過,趕著顧蘊鬧了一回:“早知道我就不問了,事實果然再次證明,四妹妹才是娘親生的,我是撿來的!”,惹得大家笑了一回,也就罷了。

惟有顧芷滿心的苦澀,暗忖若是嫡母待自己能有待顧蘊十中之一都好啊,偏嫡母以前便待自己淡淡的,如今就更淡了,也不知道將來自己的前程在哪裏?

更糟心的是,嫡母待自己淡歸淡,大麵上卻從來挑不出半點不是,不然她還能在父親身上下下功夫,就譬如眼下,那冰綃碧羅就算是嫡母的嫁妝,嫡母也不能隻分給自己的兩個親生女兒,而不給也在場的她。

可她偏連自己的兩個親生女兒都沒給,惟獨給了顧蘊一個隔房的侄女兒,叫她如何能說嫡母不公?

一時用過午膳回到飲綠軒,顧蘊前腳才進門,金嬤嬤後腳便送了那匹冰綃碧羅來,顧蘊少不得命如嬤嬤賞了金嬤嬤一個荷包,好生送走了她。

隨即方細細看起那匹冰綃碧羅來,見其果然如一汪流動的清泉,關鍵觸手清涼,實在是好東西,不由暗道,大伯母如今待自己倒真是如她說的那樣,與顧菁顧苒一般看待了,看來以心換心這句話,並非沒有緣由的。

她想了想,決定用這匹冰綃碧羅給自己、顧菁和顧苒各做一套衣裳,再給祁夫人做一套中衣,如此也算是借花獻佛,皆大歡喜了。

大伯母既真心待她,她也該試著敞開心胸,學著真心待他們母子幾人和大伯父了!

傍晚,顧韜忽然來了飲綠軒。

他卻是為前番成婆子那件事而來,請顧蘊屏退了屋裏服侍的人後,他便說道:“爹爹回來的次日,我便將當日之事回了爹爹,爹爹說讓我別管了,他自有主張,今日爹爹總算告訴我他的打算了。爹爹的意思,我到底沒出什麼事,且二叔前陣子因他的事,在木蘭圍場和來回盛京的路上都忙進忙出的,也算是辛苦了,顯陽侯府本又人丁單薄,若再將二叔一房分出去,就更單薄了,瞧在外人眼裏,不是興旺之相,所以爹爹不打算追究此事,隻打算讓人去賞成婆子一家一碗啞藥,再將人遠遠的發賣了,讓事情到此為止即可。”

顧準這麼做的另一層原因顧韜沒說,那就是看在顧蘊的麵子上,他願意再給彭太夫人和顧衝一次機會,若他們能就此徹底打消某些念頭,那當然就最好了,若是不能,再過兩三年,顧蘊就該說親了,待顧蘊的親事定下來後,他再將二房分出去也就是了,不過區區幾年,諒他們也翻不出大的風浪來!

隻這事兒便沒有告訴彭太夫人的必要了,就讓她如驚弓之鳥般時時活在惶恐不安裏,不知道什麼時候顧準便會與她老賬新賬一塊兒算罷!

然顧韜雖沒將顧準息事寧人的另一層原因說出來,顧蘊卻不難猜到,不由暗歎,她原本還以為大伯父會趁此機會,將二房給分出去呢,竟敢意圖謀害侯府未來的繼承人,祖母與父親就算是鬧破了大天去,沒臉的也隻會是他們。

如此沒有了大伯父的威壓,二房便會越發亂得不成樣子,她也能有更精彩的好戲瞧了。

卻不想大伯父卻因顧念著她,顧念著她對大伯母和韜弟的回護,願意不追究此事,她這該算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呢,還是該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不過算了,這樣的結果於她來說已經比前世好得太多,且以二房眾人的性子,就算是在侯府裏不敢鬧得太過分,該鬧騰的一樣會鬧騰,且由著他們再在侯府白住幾年罷,再過幾年衣食無憂的好日子罷!

十一月初,禦駕班師回朝,自然少不了例行的論功行賞,旁人不過隻得了一些財帛,一些較出色的勳貴豪門子弟也不過就得了一個出身罷了,顧準卻因救了六皇子之命,獨領風騷,被皇上下旨擢升為了金吾衛的前衛指揮使,連升兩級,成為了正三品的大員。

另外還賜了黃金千兩,錦緞二十匹,在得知祁夫人有了身孕後,皇上還發了話,若祁夫人腹中這胎生下來是男孩兒,落地即封世襲的百戶,也算是賞顧準的次子一個出身,——顧準與顯陽侯府端的是出盡了風頭。

也是六皇子的母妃淑妃一向在皇上麵前得臉,如今顧準救了她的命根子,她還不得可勁兒在皇上麵前吹枕頭風替顧準說好話啊,何況本來皇上就有厚賞顧準之心,如今也不過是再加厚一些而已,就當是博美人兒一笑了。

那幾日,縱然顧準告假在家,顯陽侯府的門檻也幾乎不曾被上趕著來道賀奉承的人踏平。

後還是皇上親自發了話,顯陽侯有傷在身,顯陽侯夫人則有孕在身,都需要靜養,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擾,顯陽侯府方重獲了清淨。

這樣的熱鬧,縱然彭太夫人先是真病,後就是裝病了,總之就是一直“臥病在床”,連房門都不曾踏出過一步,依然聽說了。

一時是又妒又恨,憑什麼一樣是老侯爺的兒子,顧準就能這般風光,不但自己加官進爵,連還不知道能不能生下來又能不能養活的次子都得了個世襲百戶,自己的兒子卻連個輕車都尉這樣的虛職都得他們看盡顧準的臉色才能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