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中風(1 / 3)

顧蘊被杏林和卷碧劉媽媽等人簇擁著到得嘉蔭堂時,還在院子裏,已能聽見彭太夫人淒厲的尖叫聲:“顧蘊那個小妖怪小賤人怎麼還不來,祁氏你真的有打發人過去請她嗎?我告訴你,你今日休想包庇她,否則我哪怕就是死,也絕不會放過你!”

又哭著罵顧衝:“別人不是我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也就罷了,你卻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竟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可真是生了個孝順兒子!早知道當初我就該將你摁在了血盆子裏的,今日也就不會被你的寶貝女兒這般作踐了,我以後還有什麼臉麵出門見人,她這分明就是在逼我去死啊……”

隨即是顧衝明顯帶了幾分哀求還有幾分不耐的聲音:“娘,我幾時不在乎您的死活了,這不是事情根本就與蘊姐兒無關嗎,您要我怎麼懲罰她?就算是衙門裏給人定罪,也還講究個人證物證呢!再說大哥不是已經答應您,明兒一早便去請潭拓寺的高僧來家裏做法事了嗎,您還要我怎麼樣,求您別鬧了成嗎?”

換來彭太夫人越發的哭鬧不休:“都到這個地步了,我被都害成這樣了,你竟還要包庇那小賤人,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嗎?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兒子,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既不在乎我的死活,我這就死給你看……”

然後便是齊嬤嬤的驚呼聲:“太夫人,您沒事兒罷?您千萬冷靜點啊……二爺,您這會兒就算順著太夫人又何妨……”

顧蘊諷刺的勾了勾唇角,也不讓守在門口的小丫頭通報,便讓卷碧等人留在外麵,自己徑自走進了屋裏去。

就見屋裏隻有顧準祁夫人並顧衝在,並不見周望桂,更不見顧菁姐妹幾個,後者們想是根本不知情,周望桂則是知情了怕也不肯來,別說她如今月份大了,她這一胎又來之不易,她決不允許出現任何閃失,便是她沒有身孕,以她與彭太夫人的積怨,她肯來不肯來也得兩說。

而彭太夫人則正滿臉淚痕氣喘籲籲的靠在齊嬤嬤的肩膀上,光光的腦袋與印了字的額頭已被一塊頭巾嚴嚴實實包了起來,但顧蘊卻不難猜到頭巾下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不由暗暗冷笑,彭太夫人不是愛出門,不是愛亂說嗎,如今看她還要怎麼出門,又與誰亂說去!

彭太夫人一眼就看見顧蘊進來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立時自齊嬤嬤身上坐了起來,雙眼幾欲噴火般看向顧蘊尖叫道:“你這個小賤人,小怪物,沒人倫沒心肝的混帳東西,連自己的親祖母你都能下這樣的狠手,你就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嗎!”

顧蘊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坐在一旁釵環俱無,頭發也隻隨便挽了個纂兒,顯是急匆匆趕來的祁夫人已先撐著腰站了起來,冷然道:“太夫人還請慎言,二叔方才已經說了,您就算要給蘊姐兒定罪,也得先拿出人證物證來,否則如何服眾?蘊姐兒雖不是我生的,也是我看著長這麼大的,在我心裏,就與菁姐兒姐妹幾個一樣,都是我的女兒,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當著我的麵,如此侮辱我的女兒!”

這話恰如火上澆油,讓彭太夫人越發的怒不可遏起來,一張本就潮紅的臉也紅得越發不正常了,尖叫道:“我罵我自己的親孫女兒,與你何幹?你別以為你是侯爺夫人,又是宗婦,我便奈何不得你了,惹急了我,我就上金鑾殿告禦狀去,我倒要看看,皇上會不會發落你這個不孝的賤婦,老天爺又會不會劈一道雷下來,劈死你這個眼裏沒有長輩的混帳東西!”

“你!”氣得祁夫人胸口一起一伏的,正待再說,顧準已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別動氣,又扶著她複又坐下了。

然後他方看向彭太夫人淡淡的道:“原來太夫人還知道蘊姐兒是您的親孫女兒,聽您方才那般刻毒的詛咒她,我還以為她是您不共戴天的仇人呢!好了,都別再說這些無謂的話了,您說是蘊姐兒害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們總不能隻聽您一麵之詞,蘊姐兒既已來了,我們也得聽聽她是怎麼說的才是。”

頓了頓,看向顧蘊,道:“蘊姐兒,太夫人一個多時辰以前,被值夜的丫鬟發現倒在地上,雙腿斷了頭發被人剃了不說,額頭上還被人拿紅色的不知名東西給印了兩個字‘毒婦’,我和你大伯母,還有你父親聞訊趕來後,太夫人一開始一直都嚷嚷著‘有鬼’,還對你父親說什麼‘平氏回來找她了’,及至太醫來瞧過,說她的雙腿是被人為弄斷的,她便改了口,說都是你害的她,要你父親和我嚴懲你。我們自然不信這話,但太夫人也堅持要嚴懲你,所以我才讓你大伯母打發丫鬟即刻去請了你過來,當麵與太夫人對質,你怎麼說?”

顧蘊聞言,拿冰冷的眼神定定看了彭太夫人半晌,直看得她如傍晚回家時那般後背發涼後,才涼涼開了口:“彭太夫人一開始為什麼要說‘有鬼’,為什麼又要說是我母親回來找你了,莫不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心裏虧心,所以才會疑心生暗鬼,將自己嚇成了這麼個淒慘樣兒?畢竟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嘛,您說是罷?”

彭太夫人聞言,就越發疑心顧蘊其實一早就知道她與益陽長公主密談的事了,本來她是真的相信是平氏回來找她了的,隻是很快的,她便自欺欺人的否定了這個事實,平氏都死那麼多年,隻怕早已轉世為人了,哪裏還會記得自己前世有個女兒?

反倒是顧蘊那個小怪物,手下能人輩出,又疑似早已知道了她算計她之事,裝神弄鬼來嚇唬嚇唬她,再趁機傷害她一番,讓她以為自己是撞鬼了,隻得吃下這個啞巴虧,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對付活人,總比對付鬼怪來得容易得多。

所以在聽得太醫說自己的雙腿是被人為弄斷的後,彭太夫人立刻將賬都算到了顧蘊頭上,哪怕真是撞鬼了呢,一樣與那小怪物脫不了幹係,何況她的推測還極有可能是真的,她自然要借此機會狠狠教訓顧蘊一番,縱不能讓她死,也得讓她狠狠脫一層皮才是!

原來事後彭太夫人認真一細想,立刻便發現疑點眾多了,先前那個白影明顯比平氏高出不少,而且聲音也粗啞得緊,根本就不是平氏反而更像是個男人,更重要的是,她以為對方是在淩遲她其實卻是在剃她的頭發時,有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對方挨著自己的皮膚是溫熱的,鬼怎麼可能有溫度?除非對方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在裝神弄鬼嚇自己!

有了這一層認知,彭太夫人怎麼可能不恨顧蘊至死,又怎麼可能心平氣和的與她說話?

她不待顧蘊的話音落下,已近乎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你這個沒人倫沒心肝的怪物,沒有人性禽獸不如的混帳東西,別說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就算我真做了,我好歹也是你的祖母你的長輩,你怎麼就下得了這個手?我真恨不能將你的心掏出來看一看,看究竟黑到了什麼程度!我告訴你,你既要我死,你也別想活,我哪怕拚著這條老命不要,也一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沒人倫沒心肝,沒有人性禽獸不如?”顧蘊寡淡一笑,涼涼道:“彭太夫人您自己難道就有人倫有心肝有人性,比禽獸好得了多少?您做的那些事,才真是樁樁件件都禽獸不如呢,人常說‘虎毒不食子’,您比老虎還毒!難道就許你禍害人,不許人回敬您不成,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連皇上還不能事事都稱心如意呢,您算什麼東西?何況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難道您以為老天真會放過您這樣的惡人嗎,隻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頓了頓,又道:“我隻說一遍,您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老天爺在懲罰您,與我並無半分幹係,您若是要再往我身上潑髒水,那就報官!讓衙門來查證此事,讓衙門來找人證物證定我的罪,否則,您若是再敢信口雌黃,我才真是要不客氣了!”

彭太夫人怎麼可能讓衙門來查證此事,那她被剃光的頭發和額頭的字豈非也要被衙門的人瞧見,繼而傳遍整個盛京城,她後半輩子才真是別想踏出房門一步去見人了?

最可恨的還是那兩個字,也不知道那害她的人是怎麼弄上去的,她先前拿濕帕子死命擦了不知道多少遍,也沒能讓其淡去一絲一毫,一眼望去,仍血紅血紅的印在她的額頭上,讓人看得不寒而栗,也讓她心裏一陣陣的發毛,若是人為的,應該能慢慢淡去才是,難道……真是平氏?也不知道那兩個字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消失不見,實在可恨!

她怨毒的看著顧蘊冷笑道:“讓衙門來查證此事,誰不知道你有平家做靠山,平家如今又正得意,衙門就跟平家開的一般?你休想將此事糊弄過去!至於證據,你手下養著那麼一大群雞鳴狗盜之輩,就是最好的證據,還要什麼證據!”

說著看向顧準:“事實確鑿,侯爺還要包庇她到什麼時候,難道非要釀到她明兒殺父弑君,侯爺才肯秉公辦理嗎?”

顧準聞言,皺眉道:“就憑蘊姐兒手下養了幾個護衛便要給她定罪,太夫人不覺得不足以服眾嗎?舉個例子,街上發生了命案,難道恰好經過的人都是凶手不成,便是衙門,也要一一的排查這些人,最後找到凶手,待其認罪畫押後,方能最終定罪。如今太夫人與蘊姐兒各執一詞,我也判斷不了你們到底誰對誰錯,最好的辦法便是如蘊姐兒說的,讓衙門來查證此事,如此便能讓人人都口服心服了!”

不待彭太夫人答話,已揚聲叫道:“來人,去拿了我的名帖,即刻安排人送去順天府,說太夫人在家裏莫名被人傷了,讓順天府的人過來一趟!”

話音未落,彭太夫人已氣急敗壞的尖叫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