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竹大師佛法高深,普度眾生,還在文宗皇帝、亦即當今聖上的祖父當政時期,已是名滿天下的得道高僧了,據傳如今已有百歲高齡,不但大鄴皇室自來對其推崇備至,敬重有加,文宗皇帝時特意賜了淩雲峰給他作為修行的場所,還曾想要封他為“聖光護國法師”,隻被他老人家推辭了。
在廣大崇信佛法的平民百姓眼裏心裏,枯竹大師就更是神仙一樣的存在了,他的很多事跡都為人津津樂道,而最廣為人知的,便是他老人家不僅僅是佛學大師,還是出身玄門正宗的當世第一武學高人,曾近在年輕時代遊曆天下時,會遍天下高手,無數猖獗一時,讓人聞風喪膽的盜匪強虜都折在了他手上,真正的為民除害。
再加上他為人寬宏高量,處事公平公正,所以在武林中威望也極高,堪稱一呼百應,文宗皇帝時,西突厥曾小範圍的進犯大鄴領土,也是枯竹大師領著武林人士將其擊退的。
這樣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如今竟忽然出現在了盛京,還揚言至多幾年,便能‘還皇上一個健康的太子’,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人為安排的?
顧蘊思忖著,若隻是巧合也就罷了,若是人為安排的,那太子承川的本事可不容小覷啊,連枯竹大師都能請動,他手裏一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底牌,也許這輩子他真能改天換日,正位大統?
那慕衍此番應當也不會有事了,隻不知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聯係她,她真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問他啊!
一時盛京城人人都在議論此事,人們說得最多的,便是一向以為太子殿下是個福薄命薄的,卻不想竟絕處逢生,有了這樣的奇遇,這哪裏是福薄,分明就是大福氣在後頭,不然大鄴千千萬萬的子民,怎麼偏就他入了枯竹大師的眼,可見太子殿下終究是獨一無二的。
而似顯陽侯府這樣簡在帝心的豪門勳貴,知道的內幕則更多一些,本來太子殿下還不至於忽然病情就加重,一度被太醫們公認已薨逝的了,是宗皇後忽然揪了這些年來一直為太子請脈治病的邵太醫至皇上跟前兒,說太子這些年其實一直在裝病,犯了欺君大罪,請皇上定奪。
皇上聽得太子這些年竟一直在裝病,當即龍顏大怒,親自帶著宗皇後邵太醫並太醫院的其他太醫,去了太子的居所,要與太子當麵對峙,讓太子無從抵賴。
卻沒想到,所有太醫給太子診過脈後,都說太子的脈象微弱而紊亂,一探便知是久病之人,讓宗皇後是又氣又急,大為不服,親自質問太子‘何以要經年的裝病,難道太子信不過本宮這個母後,亦連皇上這個父皇都信不過嗎’,又問太子這樣欺君罔上,到底‘是何居心’,還向皇上哭訴,自己入主中宮以來,自問對所有皇子公主妃嬪都盡到了嫡母和主母的責任,自問問心無愧,太子這樣做,不是擺明了在告訴全天下的人,自己這個中宮皇後不慈不賢,名不副實嗎?跪著要求皇上為自己做主。
太子本就病弱已久,哪裏受得了這些,當即大口大口的咳起血來,若非枯竹大師及時出現,這會兒盛京城內一定已是滿城素縞,所有的人都在為太子守國孝了。
“……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有福氣,竟能得了枯竹大師的緣法,不過話說回來,他要是沒有這樣的福氣,當年也不會在皇上都快絕望時,忽然降生給了皇上無限的希望,得封為本朝開國以來,第一位才剛滿月便冊封的太子了,隻是前些年他運勢不佳,被小鬼纏身,所以一直纏綿病榻罷了,如今總算否極泰來了……隻可惜枯竹大師即日便要帶著太子殿下啟程了,不然若是我們姐妹能有幸見他老人家一麵,就真真是終生受用無窮了。”
顧菁與顧苒你一言我一語的與顧蘊說著自祁夫人和旁人處聽來的八卦。
顧蘊一邊聽著,一邊禁不住越發佩服起太子承川來,明明已經處於劣勢了,卻能絕處逢生,不但坑了宗皇後一把,讓宗皇後背上了“逼死儲君”的惡名,還為以後自己以全新的形象強勢歸來提前做了廣泛的鋪墊,——如今顧蘊已能十成十肯定,枯竹大師的出現絕非是偶然了。
隻不知慕衍會不會隨了太子承川一塊兒去淩雲峰,想來應當不會罷,太子接下來幾年內雖不在盛京,可他暗地裏那些勢力卻不能放棄,不但不能放棄,還得繼續發揚壯大才是,不然就算他將來以全新的形象回來了,朝堂上卻前有狼後有虎的,他一樣隻能落得前世死個不明不白的下場,畢竟不管是誰最後上位,都絕對容不下他這個曾祭過太廟,昭告過天下的前太子,別人不是勝隻是敗,他若勝不了,就是死!
顧蘊因此越發想盡快見慕衍一麵了,可知道眼下慕衍隻怕不得空來見她,她縱再著急也沒用,隻得暗自算著時間,若再等幾日他還不聯係她,她就要用自己的辦法了。
是夜,顧蘊心裏有事睡不著,遂讓錦瑟幾個多點了兩盞燈,打算練一會兒大字靜靜心,等靜下心來後再梳洗歇下也不遲。
不想她才剛寫了十來個字,劉媽媽進來了,屈膝行禮後壓低了聲音道:“小姐,慕公子來了。”
“什麼?”顧蘊忙抬起了頭來,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劉媽媽已又低聲道:“小姐,慕公子來了,這會兒就在我們的院子裏。”
顧蘊這才確定的確是慕衍來了,心裏先是閃過一抹欣喜,這才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呢,繼而便嗔怒起來,這人不守信用也就罷了,如今更是行起了宵小的勾當,深更半夜的闖她的院子,把她當什麼人了,他讓冬至先遞個話給劉大,彼此約了在便捷見麵不行嗎?
可想起他先前去揚州時,一路上雖不乏無賴之舉,卻也自來極有分寸,不征得她的同意,絕不會硬闖她的房間,今日指不定是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呢?
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將讓劉媽媽請他走的話說出口,隻淡聲吩咐劉媽媽道:“請了慕公子去廳堂裏,說我隨後就到。”
“是,小姐。”劉媽媽忙應聲而去,顧蘊則繼續寫了百來個字,才擱了筆淨了手,舉步往廳堂而去。
隻是走出沒兩步,她又突然折了回來,與在屋裏服侍的錦瑟明霞道:“你們先出去。”
錦瑟與明霞不明就裏,不過仍依言退了出去。
顧蘊這才有些不自然的走到床前的穿衣鏡前,打量起鏡子裏的自己來,見自己身上的豆綠色四喜如意紋褙子雖不算鮮亮,卻也十分雅致,與自己頭上的珍珠發箍很是相襯,不過仍稍嫌素淡了些,遂又一邊開解自己,我這隻是出於基本的禮儀,可不是有旁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一邊自妝奩裏撿了支蝴蝶展翅玉步搖戴上,又點了口脂,才舉步去了廳堂。
果見慕衍已在廳堂裏候著了,隻是顧蘊才見他第一眼,便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慕大哥,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滿腔亂糟糟的念頭和想法早飛了九霄雲外去。
慕衍的確瘦多了,原本深邃有神的雙眼都凹了進去,兩頰的顴骨也露了出來,襯得他整張臉的輪廓前所未有的分明起來,身上的衣服更是空蕩得厲害,也不怪顧蘊會驚呼出聲。
“當時急著從揚州趕回來,我三天三夜都沒合過眼,等回了京後,事情又多,我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成這樣了。”慕衍自嘲的笑道,“很難看罷?不過你也別擔心,我也就是這段時間勞累太過了,安心將養一段時間自然也就長回來了。”
能不瘦嗎,三天三夜沒合眼還是輕的,等回京後,他為了應付宗皇後等人,更是每日隻喝一碗粥,每晚上也隻睡兩個時辰,生生將自己熬得瘦了一圈,如此才能真正符合他“一病多年”的形象,不然脈象什麼的能靠內息來操控,他身體的外在情況可瞞不了人。
顧蘊聞言,心裏霎時沉甸甸的極不是滋味兒,吃飯睡覺這麼簡單的事,於他來說,竟然一度都是奢望,隻盼太子承川最後真能得償所願罷,不然他的這些苦,豈非都白吃了?
沉默了片刻,她才又道:“那現在呢,太子殿下能請動枯竹大師,可見如今你們的危機已經算是解除了,你如今總不至於再吃這樣的苦了罷?”
慕衍點點頭:“危機暫時算是解除了,不過,卻隻是一時的,仍不敢有半刻掉以輕心。”
顧蘊道:“這是自然的,你們躲得過對方一次算計,卻未必次次都躲得過,除非太子殿下能正位大統,不然你們就得時時保持高度的警惕。對了,這次太子殿下是怎麼請動枯竹大師出馬的,他老人家可不好請,這世間能請動他的人,更是沒幾個,別說請了,如今隻怕連見都沒多少人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