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宗皇後打發自己宮裏的掌事大太監吳貴喜送了給顧蘊的賞賜來,從造型精美的內造步搖到嵌寶珠花,再到各色如意和各色宮緞各十匹,皇後娘娘出手,自然是不同凡響。
顧準一早便上朝去了,顧衝也去了衙門,所以是祁夫人領著顧蘊周望桂並顧韜接的賞賜謝的恩。
那吳貴喜能做到景仁宮的掌事大太監,心計手段自然都十分了得,饒宗皇後與宇文承川之間隻差撕破最後一層遮羞布了,他在麵對祁夫人和顧蘊時,卻依然客氣有加,隻是麵對顧蘊時,忍不住多看了顧蘊兩眼,見顧蘊雖生得烏發玉麵,杏眼桃腮,漂亮得實在讓人意外,從頭至尾卻亦步亦趨跟在祁夫人身後,與自己應酬都是祁夫人來,便斷定顧蘊是個安靜省事的性子,不由暗暗點頭,長公主挑的人果然錯不了!
待祁夫人命人將宗皇後送來的賞賜都好生送到顧蘊屋裏去後,吳貴喜便笑道:“顯陽侯夫人稍等片刻,皇後娘娘才賞的這些東西其實都是次要的,主要還是這兩位嬤嬤,這位是向嬤嬤,這位是鄧嬤嬤,皇後娘娘想著皇家規矩大,四小姐雖出身高門,但也未必了解宮裏的規矩,所以特地命她二人來教引四小姐,直至四小姐與太子殿下大婚,以便將來四小姐進宮後,能更好的融入皇家這個大家庭,與所有人都和睦共處。”
便有兩位四十來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滿臉嚴肅,一看就不是好相與之輩的嬤嬤應聲上前,對著顧蘊拜了下去:“奴婢們日後若有什麼不當之處,還請四小姐千萬不吝指教,臨來前皇後娘娘也是這般吩咐奴婢們的。”
行禮就行禮,還不忘抬出皇後娘娘來壓她,宗皇後這是打算在她過門前,就先給她一個下馬威,將她的氣焰打下去,日後才好任搓圓捏扁呢?
顧蘊暗自冷笑,人家都挑釁到眼前了,她自然沒有不回敬的道理,宗皇後為尊為長她明裏是奈何不了她,可要收拾兩個狐假虎威的奴才,還是易如反掌的!
麵上卻不表露出來,也當沒看見祁夫人滿臉的憂色一般,搶在祁夫人開口之前柔柔一笑道:“兩位嬤嬤快快請起,您二位既是皇後娘娘打發來教引我的,自然與別人不一樣,我還得請您二位以後多多指教我才是。”
說完又紅著臉向吳貴喜道:“勞煩公公代我回去多謝皇後娘娘,待將來……我再當麵叩謝皇後娘娘的恩典。”
吳貴喜見她對兩位嬤嬤和自己都禮讓有加,心裏就越發滿意了,滿意之餘,臉上便不自覺帶出了幾分倨傲來,道:“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統禦六宮,真正是日理萬機,卻仍記得打發咱家來送給四小姐的賞賜,也記得打發教引嬤嬤來教引四小姐,四小姐的確該當麵叩謝皇後娘娘的恩典,將來越發孝敬皇後娘娘這個母後才是。”語氣十分的托大。
聽得祁夫人與顧韜都是滿沉如水,皇後娘娘是尊貴,可他吳貴喜一個太監算什麼東西,竟敢以這樣的語氣與未來的太子妃說話,把顯陽侯府當什麼了,把太子殿下又當什麼了,果然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顧蘊卻是神色不變,仍柔柔笑道:“多謝公公提點,我定會銘記於心的。”說著,衝祁夫人使了個眼色。
祁夫人便示意金嬤嬤上前,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給吳貴喜,又笑著與其寒暄了幾句,然後命顧韜送了他出去。
隻是吳貴喜雖離開了,院子裏的空氣卻依然一片沉悶,向嬤嬤與鄧嬤嬤那兩尊大佛還杵那兒呢,祁夫人隻得上前笑向二人道:“我們府裏原也與小姐們都配了教引嬤嬤,既是教引嬤嬤,與小姐們算來也有半師之誼,我們府上自來都禮遇有加,何況二位嬤嬤還是皇後娘娘指派來的,自然與別人越發不一樣。我這便讓人收拾一處清淨的所在,請二位嬤嬤住進去,再撥幾個丫頭過去伺候著,待明日設宴給兩位嬤嬤接風洗塵後,後日便開始教引我們四小姐,未知兩位嬤嬤意下如何?”
向嬤嬤板著臉道:“回夫人,我們既是皇後娘娘打發來教引四小姐的,自然要時刻與四小姐在一起,才好就近教引四小姐,不拘住四小姐院裏哪裏都使得,隻能辜負夫人一片美意了。”
祁夫人臉上的笑幾乎快要掛不住了,她好歹也是堂堂一品侯夫人,這兩個奴才卻拿著雞毛在她麵前當令箭,一口一個“皇後娘娘”的,什麼東西,實在可惡至極!
顧蘊在一旁看在眼裏,忙笑道:“大伯母,我院裏的東西廂房一直空著,不如就讓兩位嬤嬤住了,如此便既不會委屈了兩位嬤嬤,又不至於誤了她們的差事了。”
兩個奴才既然上趕著來找不自在,她自然要成全她們!
祁夫人還待再說,但見顧蘊衝自己眨眼睛,也就忍氣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頭吩咐金嬤嬤:“你先領著兩位嬤嬤去四小姐院裏瞧瞧屋子,缺什麼隻管打發人去庫房取去,務必要讓兩位嬤嬤住得舒坦了,不然回頭皇後娘娘怪罪下來,別說你了,連我這個一品侯夫人也未必吃罪得起!”說到最後,到底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幾分怒氣來。
金嬤嬤忙屈膝應了,含笑上前對向鄧二人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兩位嬤嬤隨我來。”
向鄧二人知道祁夫人必定是有體己話兒與顧蘊說,這才會迫不及待的想將自己二人打發走,但她們再有恃無恐,也不至於不識趣到明明祁夫人都動怒了,還繼續與祁夫人硬頂的地步,這裏畢竟是顯陽侯府,而非景仁宮,是以二人終於沒有再多說,隻衝顧蘊祁夫人屈膝一禮,道了一句:“那奴婢們就先退下了。”隨金嬤嬤去了。
祁夫人這才急聲與顧蘊道:“她們兩個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關鍵還是皇後娘娘指派來的,就算我們都知道她們隻是狐假虎威,一樣打不得罵不得,你讓她們住到你的東西廂房去,是打算以後連在自己屋裏說話都不敢高聲了,連睡覺都得睜一隻眼不成?真是個傻丫頭!”
顧蘊卻笑道:“大伯母別擔心,她們再是皇後娘娘打發來的,說到底也是奴才,她們若恪守本分也就罷了,若真敢欺到我頭上,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們,大伯母隻管放心罷,我吃不了虧的。”
祁夫人見她一臉的胸有成竹,想著她自來厲害,那兩個嬤嬤在她手裏還真未必能討到什麼便宜去,方心下稍寬,皺眉道:“罷了,隻要她們不是太過分,你忍忍就忍忍罷,到底皇後娘娘為尊為長,你打狗尚要看主人,萬一將來皇後娘娘借此磨搓你,你還不是隻能白白受著?旁的不說,皇後娘娘隻在你去晨昏定省時不讓你進去,卻又不讓你離開,讓你一站就是幾個時辰,不但身體吃不消,臉麵更是丟了個精光,你又能怎麼樣呢?”
周望桂也道:“若是普通人家,你倒還可以破開臉麵與她大鬧一場,我們也不會白白看著你受委屈,可那是天家,太子殿下與你都不能不顧名聲,我們也沒法為你出頭撐腰,你還是三思的好。”
顧蘊知道祁夫人與周望桂都是為自己好,一向信奉一力降十慧的周望桂也這樣勸自己就更是難得,十分乖巧的點頭應了:“大伯母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讓兒媳一站就是幾個時辰的招數,的確是讓人身體吃虧麵子受損的好招,可也得看是針對誰,若宗皇後針對的是三皇子妃,自然沒人說什麼,誰讓她是三皇子的親娘,可若針對的是她,宗皇後就等著謠言滿天飛罷,她倒巴不得將來宗皇後能這樣對她呢,屆時她就等著看賢良淑德的皇後娘娘還如何再‘以德服人’了!
當下顧蘊又與祁夫人周望桂說了一會兒話,在祁夫人屋裏用了午膳,才讓錦瑟卷碧簇擁著回了飲綠軒。
半道上,卷碧便忍不住滿臉擔憂的說開了:“小姐,您真的有辦法收拾那兩位嬤嬤嗎,她們到底是皇後娘娘派來教您規矩的,萬一屆時她們就趁教您規矩之時磨搓您呢,您也奈何不了她們不是?這可真真是癩蛤蟆咬不死人,惡心也惡心死人了!”
顧蘊笑道:“她們便想磨搓我,也得我在規矩上頭能有讓她們挑剔的地方才是,而且這可是我的地盤,豈是她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若是她們識趣,大家自然和睦相處,否則,如今婚期還沒定下,這麼長的時間,足夠我將她們搓圓捏扁了。”
前世做了那麼多年的侯夫人,想在規矩上頭挑她毛病的人,她敢說至今還沒有生出來!
錦瑟與卷碧卻仍是忍不住憂心忡忡,“可就算小姐一時治住她們了,她們終究還是要回宮去向皇後娘娘複命的,屆時她們在皇後娘娘麵前告小姐一狀,皇後娘娘因此對您不喜了,可如何是好?”
“她們不告我的狀,皇後娘娘就會喜歡我了?皇後娘娘不喜歡我,我就坐不穩太子妃的寶座了?”顧蘊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