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悲憤難當大受打擊之下,哭著自顧葭屋裏跑回了自己屋裏,隻是不到半個時辰,她又紅腫著眼睛折了回來,她怕顧葭鑽牛角尖明日不肯嫁了,或是嫁了也因為心裏不平不甘,而不肯好生與建安侯過日子,那她後半輩子就真是全毀了。
這麼多年的艱難掙紮與苟延殘喘早將彭氏的心氣兒都磨沒了,她如今唯一的心願,也就是顧葭能過得好,能夫妻和睦,兒女雙全,那她方能如顧葭如願,無牽無掛的去死,也當是她能為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顧葭發泄了一場,心情倒是平靜了不少,瞧得彭氏雙眼如核桃的回來,也有些後悔,隻說不出口,於是之後彭氏再說什麼,她都答應著,再沒說過半句惡言。
彭氏能說什麼,不過就是勸她別與顧蘊比,隻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都是姨娘沒用,連累了你,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除了往好的方麵想,我們還能怎麼樣呢?至少你這個年紀的侯夫人,滿盛京也找不出第二個,你大姐姐是顯陽侯府的嫡長女又如何,如今還不是隻得個七品的誥命,就更不必說你二姐姐了,品都不品,何況建安侯府人口簡單,你過門後,隻要攏好了侯爺,再哄好你婆婆,你日子不知道多好過,何必非要與顧蘊那個妖怪比?”
“她是即將成為太子妃了,可誰知道太子早年病得那般重,以後病就不會再反複的?且皇上春秋正盛,誰知道太子最後能不能登上那個寶座,她進了宮後,上有娘娘們需要敬著,下有太子的姬妾們需要應付,她的日子也就是表麵光鮮罷了,哪能與你麵子也有裏子也有來得實惠?你聽姨娘的,進門後好生與侯爺過日子,你把日子過好了,自然也就能將顧蘊她們都踩在腳下了!”
道理顧葭何嚐不懂,隻是過不去心裏那個坎兒罷了,惟有在心裏安慰自己,姨娘說得對,她隻要把日子過好了,自然也就能將顧蘊們踩在腳下,同樣的,隻要她過得好,便是對她們最好的報複了!
母女兩個說著話,外麵忽然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鞭炮聲,然後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姑爺來搬帳子了!”
顧葭與彭氏都不便出去,於是衝青柳使了個眼色,青柳總算機靈了一回,忙屈膝一禮跑了出去。
果見外麵已來了不少人,打頭的正是建安侯府的媒人和管事,後麵還跟著一群挑夫,顧家的媒人與管事正與他們應酬著。
顧家的媒人還是顧衝出麵請來的,周望桂是再不肯管顧葭的破事兒的,連顧葭的嫁妝她都是交給底下的人操辦的,至於底下的人會不會以次充好,中飽私囊,那就不幹她的事了。
兩方人馬應酬了一回,建安侯府的媒人說了吉祥話,給了紅包,便指揮挑夫們抬起嫁妝來。
六十四抬的嫁妝,說起來也是不薄了,可媒人與挑夫們都見多識廣,如何瞧不出這六十四抬嫁妝顯然大有水分,隻怕連其他真正疼愛女兒的人家的三十二抬都及不上?
建安侯府的管事臉色便不好看起來,顯陽侯府那般顯赫,就算新夫人是個庶出不得寵的,嫁妝也不該薄成這樣啊,回頭太夫人見了,一定會很不高興的,本來侯爺娶顧五小姐就已是屈就了,誰知道還是個如此落魄的,隻怕明兒要指著她回來求顯陽侯給侯爺謀個差使,也是不可能的了。
這般一想,管事猛地又想到,方才進來時,顧家可就隻大門外張燈結彩了,一路走來,其他地方卻連個紅色兒都看不見,也沒見幾個人,更不必說擺酒唱戲了,這哪像是辦喜事的樣子!
心裏不免又對顧葭添了幾分輕視,忍不住皮笑肉不笑的與顧家的媒人道:“早知道我們就隻帶一半兒的人來搬帳子也就是了,也省得像現下這樣,滿院子的都是人,都快騰挪不開了。”
顧家的媒人如何聽不出管事這是在嫌女方的嫁妝薄,她的丈夫是顧衝的下屬,顧衝既請了她來幫忙辦事,自然要辦好,方算不負顧衝所托,立刻便笑著回敬道:“我們何嚐不想親家打發更多的人來搬帳子,可也得顧忌不讓親家讓人笑話說嘴,說想娶的不是人,而是嫁妝罷?那還不如娶一位山西的夫人呢!”
言下之意,建安侯府就出了那麼點兒聘禮,還想女方回多少嫁妝?想嫁妝多,去山西娶啊,誰不知道晉商是出了名的富得流油!
管事就悻悻的沒有再說了,隻暗暗冷笑,顧家既這般不給新夫人做臉,回頭就別怪他們太夫人揉搓新夫人了,反正看這架勢,顧家縱肯為新夫人出頭,隻怕也有限。
待建安侯府的挑夫將嫁妝都抬走後,青柳才折回了顧葭的屋子,彭氏一見她便問道:“嫁妝可都挑走了?建安侯府的媒人沒有說什麼罷?”
連彭氏與顧葭自己都覺得,那六十四嫁妝的確太虛了些,可她們有什麼辦法,攏共就六千兩銀子,加上彭氏的體己,顧葭多年來的積蓄及當初從彭太夫人庫裏偷偷昧下的一些東西,也不超過一萬兩。
顧葭還求著顧衝去與周望桂說,用其中的三千兩給自己買了一個百餘畝的莊子和一個兩間的鋪麵,剩下的銀子要置東西來將六十四嫁妝塞滿,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嘛,可置成四十八抬三十六抬的話,說出去又委實不像了些,畢竟顧葭是要嫁過去做侯夫人的,故彭氏有此一問。
青柳方才就在院子裏,如何看不出聽不出管事對自家小姐的嫌棄與輕蔑,聞言咬了咬唇,才支吾道:“都挑走了,建安侯府的媒人並沒有說什麼,隻是、隻是他們的管事說、說‘早知道就隻帶一半兒的人來也就是了’……”
話沒說完,見顧葭與彭氏都是遽然色變,忙又道:“不過秦夫人馬上就回了回去,說‘我們倒是想親家多打發些人來,也得顧忌著不讓親家被人笑話說嘴’,還說什麼‘不如娶一位山西的夫人’,那管事就沒有再說了。”
青柳其實沒聽大懂秦夫人,也就是顧家媒人的話,可這會兒她也不敢問顧葭與彭氏。
好在這話一說,顧葭與彭氏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她們母女可以嫌棄自家的嫁妝薄,卻絕不容許男方嫌棄,彭氏因冷笑道:“可不是,又想得麵子,又是得實惠,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也不瞧瞧他們的聘禮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兒……”
一語未了,想起這話不該當著女兒的麵說,省得又引得她不高興不平衡,回頭不好生與建安侯過日子,忙堪堪打住了。
顧葭卻什麼都沒說,隻勾唇諷笑,早知道建安侯府落魄了,卻沒想到竟落魄到這個地步,聘禮寒酸成那樣也就罷了,如今又公然嫌棄自己的嫁妝薄,是不是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所以顧蘊才肯成全自己,讓自己嫁到建安侯府的?
那自己更要把日子過好,更要夫妻和睦,才好狠狠扇顧蘊的耳光了,落魄算什麼,寅吃卯糧算什麼,將閑人都打發出去,適當縮減一下用度,節流的同時,再開幾家賺錢的店鋪開源便是,如此休養生息幾年,不愁日子好過不起來,隻要自己能當家做主,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次日一早,顧葭便讓丫鬟叫了起來,沐浴一番後,坐下由秦夫人給開臉梳頭,換大紅嫁衣。
今日這樣的日子,彭氏便再沒資格出來了,不過隻趁著人少時,溜到顧葭房裏看了她一眼,也就淚水漣漣的離開了。
到了吉時,建安侯董無忌穿著一身大紅吉服,吹吹打打的來迎親了。
周望桂再不待見顧葭,這樣的場合也必須出席了,趕在吉時前妝扮一番,與顧衝一道等在了廳裏。
一時董無忌被簇擁著進來了,他中等的個子,生得雖不十分英俊,卻也相貌堂堂,關鍵是生來便養尊處優,又年輕輕便成了侯爺,神色間頗有一種上位者不經意便流露出來的倨傲。
周望桂草草打量了董無忌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且不說建安侯府的落魄和建安侯那些個破事兒,光建安侯本人也配不上蘊姐兒啊,也就隻有顧葭那個蠢貨才把這破爛貨當寶了,她隻管等著看好戲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