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川與顧蘊在韓家待了一個時辰,眼見已三更天,再不回去就該遲了,且留下也耽誤主人家休息,隻得辭了韓大人韓夫人,坐上了回去的馬車。
半道上,顧蘊想起韓慧生的病情,因與宇文承川道:“上次見義母時,我聽義母提及慧生妹妹有心疾,還以為不是太嚴重,還說我知道一位於內科上十分精通的大夫,卻沒想到,慧生妹妹的病情竟嚴重至此,也難為她了,小小年紀便受盡病痛的折磨,義父與義母也不容易,病在兒身,痛在娘心,這些日子心裏還不定怎生煎熬呢!”
宇文承川心裏原本有些沉重,聽得她這番話,倒笑了起來:“你也就比慧生大幾個月而已,倒以這副老氣橫秋的架勢說起她‘小小年紀’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多大年紀了呢!”
顧蘊笑道:“我哪怕隻比她大一日呢,也是比她大,何況我經曆的那些事,我敢說她別說經曆了,連聽都沒聽說過,所以我怎麼說不得她小小年紀了?”心裏暗暗腹誹,她可不真一把年紀,別說韓慧生,便是韓慧生與他的年紀加起來,也及不上她兩世活的年頭嗎?
不過近來她倒是很少再想起自己活了兩世之事,反而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真正十八歲的年輕女子了,說來可都是宇文承川的功勞,正是因為時時被他寵愛著,她的心態才會越活越年輕。
宇文承川點頭道:“慧生打小兒連房門都難得踏出一步,長大如今十八歲,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家裏的後花園了,論閱曆她的確遠遠不及你,連帶義母也日日關在家裏,進京二十幾年了,竟連一次城門都不曾出過。你知道的那位大夫是什麼來頭,如今人在哪裏?我打算盡快安排他去給慧生瞧瞧,若她能僥幸好起來,不但義父義母,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顧蘊便說了個人名和地名。
不想宇文承川聞言卻苦笑道:“那位丁大夫義父何嚐不曾請他為慧生治過病?不但丁大夫,盛京城方圓百裏乃至更遠地方,但凡有點名氣的大夫,都已給慧生瞧過了,我就說真有一位醫術那麼高明的大夫,義父和我怎麼會不知道?如今隻能把希望寄托到更遠地方的大夫了,隻盼江蘇當地能有好大夫,年後我過去時,也好安排人盡快將其送進京來。”
顧蘊聞言,隻能跟著歎道:“希望江蘇能有好大夫罷!不過慧生妹妹成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然也不存在與人交惡的可能,那她是因何憂思過度的,難道……”
想起韓夫人說韓慧生最近一次發病是在他們大婚那日,皺眉猜測道:“難道她是觸景生情,想著自己也那麼大年紀的人了,卻至今連家門都沒踏出過一步,想嫁了人不成?若真是如此,也就不怪她不好意思告訴義母,她的丫鬟也一問三不知了,這樣的話,叫她怎麼說得出口?隻能待下次見義母時,你再悄悄兒提醒義母一聲了。”
宇文承川點頭:“要不說女人家心細呢,我就再想不到這些,我會盡快提醒義母的,若真能因此解了慧生的憂思,你可就是我和義父義母的大功臣了,大功臣說說要什麼獎勵罷,要不待會兒回去後,我就……”附耳如此這般與顧蘊說起話來。
隻是話沒說完,已被顧蘊一把推開了,壓低了聲音沒好氣道:“你發浪也分分時間場合成不,東亭還在外麵呢!”
宇文承川立刻揚聲叫了一聲“東亭”,“你聽見方才爺和你們太子妃都說什麼了嗎?”
外麵很快傳來季東亭的聲音:“爺您說什麼?屬下近來有些耳背,一陣陣的能聽見聲音,一陣陣的又聽不見,正想著明兒要找個大夫好生瞧瞧呢!”
“這麼年紀輕輕的就耳背了,是得好生瞧瞧才是,既這麼著,爺明兒準你一日假,讓你安安心心的瞧大夫去。”宇文承川說著,一麵衝顧蘊擠眉弄眼。
看得顧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攤上這麼個說得好聽叫不拘小節,說得難聽就叫不著調的主子,也不知是該說季東亭幸運,還是不幸呢?
若季東亭這會兒聽得見顧蘊的心聲,一定會對著顧蘊大呼知己的,攤上這麼個不著調的主子,他可不是倒黴透了嗎?給主子衝鋒陷陣也就罷了,必要時候,還得幫著他追求心上人,還得主子想他什麼時候耳聾,他就什麼時候耳聾,他容易嗎他?
不過聽了方才宇文承川和顧蘊的話,季東亭倒是將韓慧生病情加重的原因猜了個七七八八,原以為當年那小祖宗隻是一時年少無知,加之接觸到的外人實在太少,所以才會對爺生出了某些不該有的想法來,卻沒想到,中途爺離京整整五年,她那些念頭不但沒淡去,反而越發強烈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得盡快與冬至商量一下才是,趁現在那小祖宗把誰都瞞住了,拿出一個萬全之策來,不然回頭讓夫人和大人知道了她的心意,為了保愛女的命,勢必要勸爺納了她,可爺肯不肯且不說,以太子妃的性子,十有*先就不會答應,屆時豈非外敵還沒衝他們發難,他們自己人倒先起了內訌?
哎,那小祖宗也是,怎麼偏就打小兒患有心疾呢,弄得旁人便想當頭一棒打醒她,也得顧著她的身體吃不吃得消,——這可真是豆腐落進香灰裏,拍不得打不得,隻能自己憋氣到內傷了!
一時馬車回到先前宇文承川與顧蘊換車的地方,夫妻兩個換回出宮時坐的馬車,徑自趕往西華門。
西華門仍是宇文策帶人守著,夫妻兩個得以暢通無阻的進了宮門,宇文策因隔著馬車小聲問宇文承川:“殿下一切可都還順利?”
宇文承川撩起車簾道:“一切都很順利,十一哥不必擔心。”說著想起顧蘊先前的話,下意識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身材高大挺拔,麵容堅毅英氣,再襯著身上金吾衛同知的官服,實在爺們兒得不能再爺們兒了,不由暗暗嘀咕,這哪像是有問題或是有斷袖之癖的人哪,不行,他得盡快與他談一談才是!
因又說道:“十一哥明兒早朝下朝後,能去一趟去錦宮那邊嗎,我有幾句要緊話與你說。”
宇文策正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聞言忙道:“自然能去,那我屆時先過去等著殿下。”
宇文承川點點頭:“那我們明兒見。”這才放下了車簾。
等宇文承川與顧蘊終於進了崇慶殿,已快交四更,二人也顧不得旁的了,草草梳洗一番便歇下了,五更天宇文承川就得起身上朝,顧蘊卯時二刻也得起來去景仁宮給宗皇後請安,再不抓緊時間睡一會兒,明兒縱然人支撐得住,臉上也少不得要帶出幾分倦容來。
翌日便是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這一日民間都要掃塵祭灶神,宮裏雖不祭灶神,一樣也要掃塵,所以晨間顧蘊去給宗皇後請安時,宗皇後也沒多留她,笑著交代了她幾句:“你第一次操持這些事,若有不明白的,本宮倒是可以打發幾個經過事老嬤嬤過去幫襯你。”
被顧蘊婉拒後:“多謝母後好意,東宮也有這樣的老嬤嬤老宮監,就不給母後添麻煩了。”也沒有堅持,很快便端了茶。
顧蘊遂坐上車輦,徑自回了東宮去。
冬至與胡向安已在指揮人各處掃塵了,說是掃塵,其實哪裏都有專人日日打掃的,也沒什麼可掃的,主要還是將所有蕪廊下的燈籠都換成大紅色的,纏上彩帶,再就是給樹枝花草間點綴上紅色的花。
如此不到午時,東宮內外已是張燈結彩,煥然一新了,節日的氣息也是撲麵而來。
午膳是顧蘊一個人用的,晨間宇文承川上朝前留了話給她,說他中午要與宇文策談事,不回來用膳了,所以顧蘊隻讓明夏做個兩樣素菜,草草吃畢,便和衣躺下補起覺來,晚上景仁宮有家宴,還不知道會鬧騰到幾更呢,她得先養足了精神。
彼時宇文承川與宇文策已經在去錦宮,也就是冷宮一個僻靜的角落在談事兒了,談的自然是宇文策娶親的事,宇文承川因說道:“說來十一哥比我還年長兩歲呢,我這個年紀成親已是晚了,你還打算拖到什麼時候,拖到你七老八十,便想生兒子,也有心無力之時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