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離景仁宮雖近,因晚間要穿正式的太子妃服製,才交申時,顧蘊便開始讓錦瑟卷碧服侍著,妝扮起來了。
方梳好發髻,正要戴鳳冠珠釵,宇文承川回來了,滿殿的人忙都跪下行禮,顧蘊無論在人後與宇文承川多麼要好,人前該給他的麵子從來都是不吝於給他的,何況夫妻之間本就該你敬我我敬你,忙也起身屈膝行禮:“殿下回來了。”
宇文承川笑著上前攜了她起來,道:“時辰還早呢,這麼快便開始妝扮起來了,不是說鳳冠壓得你脖子都直不起來,大衣裳折騰你路都不會走了嗎?”
這話一出,滿殿服侍的人都抿嘴竊笑起來,顧蘊嗔他一眼,才道:“不是想著早些妝扮起來,時間上能從容些嗎?殿下怎麼這時候才回來?”與宇文策除了說他娶親之事以外,還說什麼了,要這麼長的時間?
宇文承川道:“去了一趟內務府,所以回來遲了,你們都退下,等叫你們時再進來。”
滿殿服侍的人忙都齊聲應了一聲:“是。”行禮卻行退了出去。
顧蘊這才問他道:“怎麼了,是與十一哥談得不順利嗎?”呃,難道真叫她猜中了,宇文策喜歡的不是女人,所以一直不肯娶親?
“還好啊,”宇文承川道,“我一開始把我們的猜測含蓄的與他說了,他立時勃然大怒,但很快便冷靜下來了,說自己隻是想像我似的,能找到一個真正情投意合,心意相投的人罷了,但這種事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得之他幸,不得他命,說他回去後便會讓他們府上的何側妃盡快替他相看,盡快完婚的。”
顧蘊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你竟然把我們的猜測也告訴了他,你傻呀你,難怪他會勃然大怒,你就不知道換種方式說的?好在總算我們隻是虛驚一場,事情也算是得到了解決。”
宇文承川訕笑:“當時沒想那麼多,何況自家兄弟,本就該有什麼說什麼,我以後注意一些也就是了,再是自家兄弟,也得把話說得委婉一些,不然縱做了好事,人家還未必領情。”
顧蘊點頭:“是這話,你去內務府又是幹嘛呢?”
宇文承川眼神一閃,笑道:“沒什麼,隻是碰巧路過而已,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妝扮罷,我也換身衣裳去,收拾好了,我們便早些去景仁宮,省得去得遲了,旁人說我們托大。”
顧蘊見他不欲多說,也就不再多問,總不能他做什麼都得事無巨細的告訴她,也該給彼此留一點獨立的空間才是。
遂叫了錦瑟卷碧進來,繼續服侍自己更衣妝扮,待自己與宇文承川都收拾妥了,見已快交酉時,夫妻兩個於是各自上輦,不疾不徐的駛去了景仁宮。
就見景仁宮的右偏殿內,好些低等嬪禦已經到了,一個個兒都打扮得千嬌百媚的,也不怪她們費盡心思,皇上如今於女色上頭很是節製,就算是宗皇後貴為一國之母,一月裏見到皇上的次數都寥寥無幾,便是林貴妃陳淑妃幾個高位份的妃嬪,如今一年裏也有大半時間根本見不著皇上,除了這種正式的場合,所以眾妃嬪隻怕無一不打著今晚上能引來皇上垂青的主意。
供眾皇子皇子妃公主駙馬暫時落腳的左偏殿裏,這會兒卻是一片空蕩,也就隻四公主到了,瞧得宇文承川與顧蘊進來,四公主忙起身上前見禮:“給大皇兄大皇嫂請安,大皇兄大皇嫂萬福金安。”
顧蘊見她一副怯怯的樣子,今兒來的又是最早的,孤零零的坐在那裏實在可憐,不由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情來,放軟了聲音道:“四皇妹這麼早便過來了,我方才打眼一瞧,還以為我和你大皇兄是來得最早的呢,沒想到你還更早。”
四公主抿了抿唇,才細聲細氣的道:“一個人在宮裏悶著也是悶著,所以就早些過來了。對了,我還沒謝過大皇嫂昨兒打發人送去我宮裏的年貨呢,今兒倒是趕巧兒了,多謝大皇嫂。”一麵說著,一麵已屈膝衝顧蘊拜了下去。
早年四公主的母妃珍貴嬪還在時,因其不甚得寵,四公主已不大得皇上寵愛了,有那麼多兒子在前,又有大公主和五公主兩個皇上相對疼愛的公主在後,皇上分到其他女兒身上的關愛也的確有限。
等到珍貴嬪去世以後,四公主的處境就越發不好了,皇上是發過話讓宗皇後多照看她些,可宗皇後既要打理六宮的一應事宜,又要操心自己的兒子,哪裏能對她真正關心到哪裏去?也就隻是吩咐嬤嬤下人們精心服侍而已,然而在宮裏,沒有母妃護著的公主說難聽點,就跟低等無寵的妃嬪一樣,日子過得連體麵些的下人尚且不如,金枝玉葉又如何?
顧蘊昨兒也是想著除了宇文承川,所有皇子公主裏也就隻有四公主是母妃早亡的了,日子鐵定不容易,這才會吩咐冬至給四公主宮裏回禮時,多加厚了幾分,純粹當是可憐她一個沒娘的孩子了,沒想到四公主倒也是個知恩圖報的。
因忙一把攙了她起來,笑道:“自家兄妹,而且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我們做兄嫂的多看顧你一些,原也是應當應分的,四皇妹不必客氣,平日裏若是覺得悶了,也可以去東宮找我說話兒,我成日裏閑著也是閑著,就盼誰能陪我打發一下時間呢。”
這兩日後宮發生的事,四公主也有所耳聞,隻當顧蘊是個厲害的,卻沒想到,她竟是這般的隨和親切,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親切隨和,一時又是驚訝又是感激,忙道:“隻要大皇嫂不嫌我呱噪,我一定時常過去叨擾大皇嫂。”
顧蘊笑道:“我怎麼會嫌你呱噪,再說你就算再呱噪,也隻呱噪得了我一年半載了,一年半載我還是能忍的。”
說得四公主紅了臉,她馬上過了年就十六了,駙馬是宗皇後回了皇上,早已擇定的,與前頭三個已下降了的姐姐們的駙馬相比,自然比不上,可她卻很滿意,總算以後自己就有一個家,可以不孤單了,隻是沒想到,顧蘊一個才進門幾日的新媳婦兒,竟也知道這事兒,還拿來打趣她,倒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顧蘊見四公主羞紅了臉,也就見好就收,到底彼此的交情還沒到那個可以嬉笑怒罵隨心所欲的地步,便隻又說了一句話:“不要太在意一時的孤單與艱難,將來也許你會反過來感激如今的孤單與艱難。”即上前與宇文承川站到一起,受起後來人的禮來,餘下四公主細細品度了顧蘊的話一番後,就越發感激她了。
卻是大公主與沈騰夫婦隨陸昭儀一道過來了,陸昭儀在門口衝宇文承川與顧蘊屈膝一禮,便去了右偏殿,大公主與沈騰則進了殿中,才給宇文承川和顧蘊行禮。
“給大皇兄大皇嫂請安,大皇兄大皇嫂萬福金安。”眼見大公主與沈騰衝自己夫婦拜了下去,宇文承川雖覺得讓沈騰以後見了顧蘊都隻能稱她為‘大皇嫂’很是痛快,想著皇室一年裏這樣的場合實在不少,豈不是讓沈騰一年裏怎麼著也能見顧蘊幾回,以稍解相思之苦,便又痛快不起來了。
隻暗暗思忖,雖說駙馬領的都是閑職,大鄴自開國以來,卻也不是沒有例外的時候,要不回頭就給姓沈的謀個外放的實職,反正他貴為前科探花,平心而論,真才實學還是有的,也該為大鄴盡自己的一份心力不是?
沈騰自不知道宇文承川心裏在想什麼,他雖很想見到顧蘊,見到人之後,也就隻飛快的打量了一眼,便克製著再沒有看過她,他若失態,除了給四表妹帶去無盡的麻煩,什麼好處都沒有,而宮裏的人哪個又是傻的,一點蛛絲馬跡都能傳出無數個版本的謠言來,他萬萬不能害了四表妹!
大公主夫婦之後,二公主三公主、五皇子夫婦、六皇子等人也陸陸續續都到了,方才還空空蕩蕩的殿裏漸漸變得人頭攢動,笑語喧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