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蘭端著黎婉的湯藥進屋,張大夫說黎婉的身子吃兩副藥,之後加以藥膳調理即可,兩副藥要喝一個月,紫蘭看著黑糊糊的藥,皺了皺眉,她聞著都覺得惡心,黎婉喝起來好像不覺得苦似的,與喝水一樣灑脫。
“夫人,該喝藥了……”紫蘭把碗擱桌子上,轉而去收拾書桌上放的紙筆。
黎婉在繡架前做針線,開口道“不用收拾了,我待會要用,你把奶娘叫過來,我問問她。”奶娘家裏有個兒子,當時奶娘賣身為奴並沒有賣她兒子,劉氏體貼她給了她一筆銀子安頓好她兒子,算起來,奶娘的兒子和她差不多大,她很早以前問過奶娘,奶娘說她兒子在老家親戚幫忙照顧著,她每個月都會給親戚銀錢,說等孩子大了,再給他修一座院子買兩個下人伺候他。
奶娘一輩子伺候她,她連兒子的麵都很少見到,她兒子修院子的錢還是她問劉氏要的,算是幫奶娘彌補他了,當然,從劉氏手裏拿銀子幾率小而又小,劉氏一口回絕說不給,她耍小性子鬧到黎忠卿跟前,黎忠卿寵她,加之銀子對黎府來算不算多,當著麵讓劉氏掏了銀子,為著這筆錢,劉氏沒少給奶娘臉色看。
算起來奶娘的兒子該成親了,家裏有田地,有仆人,吃穿不愁,奶娘還存著心思攢錢是何故?
行至桌前,拿起勺子細細攪拌著,這時候周鷺來了,黎婉握著勺子的手一頓,抬頭,盈盈笑道,“大堂嫂,快來坐,今日怎麼沒帶茹茹來?”黎婉喜歡茹茹,肉嘟嘟的粉嫩得很,注意到周鷺臉色不好,眉宇融著濃濃的愁緒,她細細一琢磨,難道李芳芷到京城了?
淮安離京城好幾天的路程,算著日子應該也就這兩日的了,李芳芷來要是被攔住了還好,真和二叔母串通好才不好辦了。
周鷺打起精神,笑道“茹茹就是想跟著來呢,我走的時候還哭著,今日來有事,哪有精力照顧她,讓奶娘看著呢。對了,你大堂哥把木子言也帶來了了,我來的時候遇見堂弟,他該是過去了。”
周鷺穿了身天藍色的拖地長裙,氣質溫婉,微微蹙起的眉使她有兩分柔弱之美,來京城久了,氣質更溫和了,黎婉擱下勺子,猜測地問道,“是不是二堂嫂入京了?”
周鷺來說的就是這件事,李芳芷回京被秦府的人攔下了,婆婆的意思她是不能進秦府的了,進了秦府再出去就會遺人話柄,可一時之間沒地兒安置李芳芷,秦家在京城沒有多餘的宅子,周鷺才想到了黎婉的鋪子上,故而和她商量,“今早進的城門,現在被人堵了嘴不知道往哪兒放呢,我來就是想與你說說,你鋪子平日沒什麼人,能不能先讓二弟妹去你的鋪子,婆婆擔心二弟妹一進秦府的門二叔二叔母就上門鬧事,到時二堂妹到時,秦府的麵子就沒了。”
秦家剛起步就把下邊的兒媳送回老家現在還鬧著休妻,傳出去秦府沒臉。
黎婉笑了笑,“這有什麼,我讓二九和和掌櫃的說一聲,不過二堂嫂的性子,你們怕要派兩個婆子守著,以免她跑了。”李芳芷得了二叔母的信回京肯定是為壞秦府名聲,皇上暈倒一事還沒找著背後的凶手,心情不甚好,這時候誰往他跟前湊誰遭殃。
周鷺鬆了口氣,“那我現在就讓梅香回府與婆婆說一聲,二弟妹進了城,管家接的她,她可能意識到事情不對不肯上馬車,後來使了些手段才把她弄上了馬車,現在馬車還在秦府後門停著。”
黎婉了然,遇著這種事確實不好處理,“那你快讓梅香回去傳信吧。”
周鷺叮囑了梅香兩句,梅香應聲走了,她這才注意到桌上的藥,關心道,“你身子不舒服?感冒了?”
黎婉微微一笑,“沒什麼,是張大夫開的調理身子的藥。”黎婉這下也不用勺子了,端起碗,張嘴,一口氣把藥喝完了。
周鷺看得身子一哆嗦,“你慢些,這麼苦的藥我聞著心裏都打顫,你倒是勇敢。”轉身叫紫蘭拿蜜餞,黎婉擺手,“不用了,一會兒嘴裏就不苦了。”
一碗藥能有多苦?再苦的事情都經曆過了,這點不算什麼,擦了擦嘴角,嘴尖蔓延的全是藥味,她端起旁邊的杯子,飲了一口漱漱嘴,周鷺忍不住感慨,“長這麼大,你怕是我見過喝藥當喝水一般的唯一一人了,我來主要就是和你說說這事的,二弟妹來京城,二叔二叔母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到時候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呢,我去承王府和承王妃通過氣了,也不知承王妃什麼打算。”
秦籽韻雖然是她的堂妹,總歸隔著一層,而且三房不在京城,與她的關係肯定沒有黎婉與她關係親。
承王妃心中不喜秦淮元氏,對秦牧飛卻是真的好,不讓秦淮鬧事就得讓他顧忌,就隻有秦牧飛了,黎婉寬慰她,“放心吧,承王妃心裏明白著呢,你與她說了她知道怎麼做的,至於二堂嫂,怕是要早些送走才是。”留在京裏總歸不太好,三叔在吏部根基還不穩,傳出了什麼風聲,禦史台的言官不會看在他與承王是親戚的份上放過他。
朝堂人心惶惶,皇上處置了當時當值的宮人心裏還存著火氣呢。
“婆婆也是這麼說的,我看著最快也要明天了。”
連氏得到了梅香的傳信舒了一口氣,隨即吩咐人把李芳芷帶去黎婉的鋪子,鋪子她沒去過,梅香識得路,連氏和梅香在前邊,載著李芳芷的馬車跟在後邊,掌櫃得了信,在後門處等著。
後院很小,連氏命人把李芳芷帶下馬車,李芳芷驚覺到不對勁了,心裏害怕起來,掙紮著要人鬆綁,連氏的臉黑了兩分,眼神肅冷起來,“把人帶進屋裏。”
李芳芷被連氏的眼神激得戰栗起來,一時忘了掙紮,左右被人押著進了屋子,屋裏的擺設簡潔,可是看得出花了一番心思的,房間小,書桌衣櫃,書架,躺椅都備齊了,連氏進屋看著屋子布置得溫馨,被李芳芷激起的怒火消了些。
“把她嘴裏的布拿開,給她鬆綁……”
李芳芷嘴裏的棉布一拿開,整張臉都僵硬了,動了動嘴巴,兩腮發酸,跪在地上,心虛地解釋,“我,我想茹茹了,想來京裏看看她。”
連氏冷哼,斜眼上下端詳她。
一身上好的杭綢,耳墜,項鏈,手鐲,金玉都齊了,她記得不錯,李芳芷手裏的銀錢並不多,她又是個節省慣了的,怎麼會舍得花枝招展地打扮自己?思忖片刻,臉色愈發沉了下來,東西都是人送的,在淮安送這麼貴重的禮給李芳芷,目的是什麼不需要多說了,眼神跟著冷了下來,恨不得抓起她好好扇她兩耳光才解氣。
這時候,掌櫃遞給守門的丫鬟一壺茶,說了兩句就走了,掌櫃說了什麼連氏也聽到了,感歎黎婉身邊的仆人忠厚老實,她麵前的這人竟比不得一個掌櫃。
連氏先不計較她在淮安的那些事,冷冷道“說吧,你二叔母給你去信,信裏都說了什麼?”
李芳芷滿目驚愕,連氏冷笑,“隻以為你聰明?蠢材,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
元氏去信給她說連氏到處奔走給秦牧翼說親,她在淮安什麼消息都得不到,元氏說她是秦家明媒正娶的媳婦,秦家尚且沒發家的時候她忙前忙後伺候,一步升天就想把她踹了,問她收到休書了沒,她回了元氏,很快元氏又寫了信來,說趁著秦牧翼沒休了她,回京,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秦牧翼礙於名聲就不敢休了她。
她琢磨了一番,的確,她在淮安雖然有許多人捧著巴結著,可經常被問為什麼周鷺在京裏,她回淮安了呢,她要麵子,當然不會說犯了錯,一並都說是連氏舍不得宅子,讓她看看可有合適的人家,將宅子賣了再回京。
打聽買宅子的人多,她一句要問過連氏才能做主就擋了許多人,不過,那些人都是人精,心裏肯定也是懷疑的吧,這次來京裏,還有兩人打聽她還回去不,潛意識裏她想回答不,話到了嘴邊想著留條後路,“宅子還沒賣,到時看看大嫂走得開不,她要走不開我還會再回來。”
周鷺身為長媳,怎麼會有空回淮南……
連氏見她神情猶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休書扔過去,“這是牧翼給你的,你來了京城便與我們無關了,但是,如果幫著元氏到處敗壞秦府的名聲,別怪我不客氣。”
李芳芷被連氏扔出的休書嚇去了半條命,一動不動的出了神,隨後像抓狂的瘋子,撿起休書就要撕掉。
“你撕了也沒用,已經去官府備過了,以後,你與秦家再無關係!”吐出這句,連氏的氣總算順了,元氏鬧一通無非想把秦淵從那個位置上拖下來,她由不得她這麼做。
對李芳芷,她本不想做得狠絕,如今京裏的局勢容不得她絲毫馬虎,“茹茹我會好生照顧,將來給她說一門好親事,你自謀多福吧!”連氏擔驚受怕了好些時日,此刻算是安了一半的心,“我會讓人送你回淮安,這幾年你是不能進京了。”
李芳芷癱軟在地,猛然,趁連氏起身的時候上前抱住她大腿,哭泣道,“我知道錯了,您別讓相公休了我,我知道錯了,我不與二叔母來往了,我馬上回淮安,母親,我錯了。”
如果她被休了,回了淮安等著給她難堪的人多的是,她恍然大悟過來,這些日子以來她有多糊塗,淮安的人巴結她是看她秦府二夫人的身份,她來者不拒收了許多禮,要是被休了,她在淮安哪還待得下去,抱著連氏的大腿,一遍一遍祈求她。
連氏斂下情緒,李芳芷的話是信不得了,給旁邊兩名婆子打了手勢,兩人上前,左右拉著李芳芷走了,連氏吩咐,“多給車夫些銀子,命他把人送回去,誰要把今日的事傳了出去,別怪我翻臉無情。”
連氏本就是個不怕事的,說起狠話來頗有幾分嚴厲,婆子們帶著李芳芷走了,連氏在屋裏坐了一會,想起還沒喝過的茶,“給我倒杯茶來……”
嚐了一口她就笑了,鋪子也放這麼好的茶隻有黎婉想得出來了,前幾日周鷺從侯府拿了些茶葉回來,說黎婉硬塞的,她嚐了一口,果真比府裏的茶好,晚上秦淵回來,她給他泡了一杯,喝過他也讚不絕口,沒想著黎婉倒是舍得,把這麼好的茶放在鋪子供客人喝。
走的時候,連氏轉去前邊的鋪子,周鷺在她跟前說了好多次,今時一看,賣的玩意果真都是稀罕物件,她挑了兩樣,掌櫃死活不肯收錢,苦著臉道,“三老夫人,您要是喜歡您拿走便是,夫人知道收了您的錢會責備奴才的。”
連氏好笑,“銀貨兩迄,你要是不收銀子,我哪敢把貨拿走,你收著,她要是問起你就是我硬塞的,你家夫人好說話不會責罵你的。”連氏付了銀子,心情順暢了許多,想著府裏的三個孫子,臉上還有了笑。
婆子卻有些擔憂,“老夫人,您說二夫人會不會再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不會,她也不敢了,總算可以放心幾日了。”連氏坐好,往後背墊了一個靠枕,把李芳芷送走了,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二哥二嫂不把他們當親戚,之後的事,也別怪她了。
快中午了,全安從書房過來,讓廚房做一桌飯菜送去書房,黎婉心裏開心,要麼木子言真的知道石真葉蘇的事,要麼他品行得秦牧隱賞識,笑道,“紫蘭,讓紫熏盯著廚房,多做幾樣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