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位小娘子打交道久了,大夫忍不住心疼她,家財散了也舍不得賣了身邊的丫鬟婆子,是個心地善良的,故而才有這個提議。
黎婉喜不自勝,“多謝大夫了,放心我,我們不會動裏邊的一草一木,等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離開,不過銀子方麵……”黎婉微微尷尬。
大夫擺了擺手,“周遭的租金多少我就收你多少,現在不急,你們走的時候再說吧。”
小娘子吃藥花了許多銀子,不過,大夫發現小娘子身邊的下人們心腸也是個好的,懂得體諒主家的不易,男的都出去做工了,女的留下來做針線,也算一份收入。
黎婉感激不盡,老夫人端著藥進屋,黎婉先她開口,“婆婆,大夫說願意將宅子租賃給我們,這段時間我們有個安歇的地兒了。”
老夫人身形一動,露出愉悅的笑容來,“謝謝大夫了,您會有好報的。”
黎婉察覺滄州城內有變,擔心被人發現了,秦宅的銀票印有京城的印章,若是被人察覺了,隻怕凶多吉少,遲遲拖著不給張媽媽送信也是擔心增添麻煩,她肚子不舒服,張媽媽和李媽媽知道了,少不得要前來照顧,加之全付,動靜大了不好,不過,她讓船夫給全付送信了,說她在滄州城,全付心裏有數,知道怎麼做。
全付前往滄州,還帶了張大夫,黎婉還沒過三個月,身子還要小心照看著。
全付走的是山路,幾人馬不停蹄,路過一處山林時,全安說聞到了腥味,幾人嚴正以待,全安吸了吸鼻子,走到一處草堆時,不等全付說話,全安踢開了草垛,裏邊是幾具屍體,應該是趕路的商人,全付四下張望,“怕是被人劫財了,我們抓緊時間趕路,到了滄州再休息。”
扭頭時,餘光掃過其中一具屍體,全付身子一僵,全安也察覺到了,刨開上邊的屍體,還好,因著沒開春,屍體發黴的速度慢,全安拖著深灰色袍子的屍體出來,全付看清人後紅了眼眶。
船夫,全船怎麼會死在這裏?全康大步上前,全安已經扔了人,直起身子,故作輕鬆的拍了拍手,強忍住胸腔的憤怒,裝作不在意道,“還以為能給我們留點銀子,看來是沒有了,走吧,趕路咯。”
轉身,眼淚卻流了下來,全付和全康點了點頭,捶了捶全安的肩膀,“摸過死人了晦氣,還不快去洗個手,到了京城,被皇上得知你穿了身摸過死人的衣服給他行禮,少不得要罰你閉門思過。”
幾人漫不經心說著話,走遠了,草垛旁邊的樹蔭下鑽出來兩個腦袋,“你說,那人是秦王爺身邊的人麼?”
另一人哧鼻,“沒看見幾人認不出來,大將軍真是多慮了,如果這位護著秦王妃離開江南,江南城門口的士兵怎麼會說毫無察覺,我覺得吧,大將軍要抓住秦王妃和秦老夫人威脅秦王爺,隻怕得進宮江南才行,秦王妃說不定在江南藏起來了,江南城說小不小,大將軍怕是被騙了。”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好幾句才起身,摘掉頭上的樹葉,往南邊去了。
兩人走後一會兒,全付幾人去而複返,全安淚流不止,全康,全付也是紅著眼眶,船夫待人隨和,一輩子總是笑嘻嘻的,全康全付船夫比全安大許多,他們跟著老侯爺一起闖江山,商船就是那時候建立的。
全安算是船夫看著長大的,全康拍了拍全安的腦袋,第一次,輕輕的,紅著鼻子。“哪次他尋到了好久不會給你留一壇,走吧,給他挖個墳……”
還沒說完,全安搖了搖頭,“二管家,走吧,我們趕緊去滄州。”
船夫帶著老夫人和夫人一起離開的,當時如果不是他昏迷不醒他就不會讓老船一個人,夫人真要有什麼事,不會身邊沒人叫老船去,老船不去的話就不會死。
剛才幾人商量過了,戚大將軍派人守著隻怕是懷疑老船的身份,老船常年管著商船,定是去南邊的時候戚家人見過他所以認出來了,幾人沒有停留片刻走了,走出去沒人影了,林子裏再次走出一群人,“大將軍疑心太重了,不過一個船夫,讓我們守了這麼多天,還日夜不休,現在來看,真和秦家人無關。”
“大管家,你怎麼看?”全安擦了擦眼睛,離滄州城越來越近了,隱隱看得到滄州城門邊的石匾。
“夫人和老夫人應該不在戚家人手中,定是中途夫人和老夫人發生了什麼情況,老船是死了被人搬去林子的。”全船是船夫,從學會開船的時候就離不開船的,他的話說能坐船辦到的絕不會走山路。
全康讚同全付的話,現在就是找夫人和老夫人的蹤跡了。
“我們不能在滄州逗留,先去京城,找個空隙給侯爺去信,那些人用老船試探我們,隻怕是認識我們了,真要找著夫人了隻怕會生出禍端,夫人聰慧,老船估計實在碼頭出的事。”黎婉不給村子去信,但是一定會讓人與他說,他們都是坐船,全船混碼頭幾十年了,夫人隻會叫他去傳信,況且……
全付悔不當初,四十幾歲的男子,第一次哽咽了,“是我的錯,當時擔心夫人和老夫人身邊跟的人多露了蹤跡,要是多派些人手,老船就不會出事了。”一起共事幾十年,又打又鬧,全付咽了咽口水,現在,連兄弟的屍體都沒機會回去收。
“老船心胸寬,會體諒我們的難處了,隻怕要快些去京城,讓皇上派人來滄州找夫人和老夫人的蹤跡。”他們已經暴露,戚家軍還抓著他們不放隻怕一是抓了老夫人和夫人,還有就是全安偷走的虎符了。
黎婉能下地的時候,帶著紫蘭紫薯,江媽媽搬去了宅子,穿過長長的巷子,最裏邊的就是了,黎婉明白了張大夫的意思,一路走過去,家家戶戶敞開著大門,張大夫走在前邊,院子裏的人聽到動靜,紛紛探出身子給大夫問好。
大夫都會一一回應,黎婉注意,這些人家,裏邊住的人多,大夫慢慢解釋,“這一片是滄州的老城了,都是祖上得交情,以前做點小生意,後來,知縣和巡撫勾結起來,生意不好做了,她們就將鋪子賣了,宅子大,就租賃出去一兩間空置的屋子,有一點收入,日子不算難過。”
黎婉點了點頭,難怪裏邊住的人多,大夫看著小心翼翼打量著四周,願意都提點她兩句,“租出去的屋子要麼實在城裏多短工的,要麼工作的地兒不太光明磊落,不過,這條巷子從未傳出過什麼殺燒搶劫的事情,他們的工作雜,做人卻是極有原則,除非有人故意鬧事,否則都是安安靜靜的。”
“我知道了,南邊戰事吃緊,日子不好過,我都明白的。”黎婉清楚百姓的疾苦,剛回答完大夫的話,迎麵走來一個醉鬼,紅著臉,走路搖搖晃晃,到了黎婉跟前,故意蹭了蹭黎婉。
大夫眼神一冷,“小李,我祝家的客人也是你能得罪的?”話一說完,醉鬼一個激靈,居然還彎腰給黎婉賠不是,黎婉急忙搖頭,“無事,少喝些酒,對身子不好。”
大夫搖頭,“和他說那麼多沒用,我勸也勸過他了,從小就是個酒鬼,多少年了,走吧,我們繼續往前。”
那個酒鬼窩在角落裏,等黎婉走遠了,他拿起手裏的酒罐子,呼呼往嘴裏倒了一口,嘿嘿笑著。
祝家的宅子有些大,她算是明白祝大夫的為難了,宅子大了,住的人多肯定不會愛護宅子,住的人少了,大夫又覺得虧了,宅子打掃得很幹淨,黎婉叫人將東西搬進去。
祝大夫走的時候,巷子熱鬧了起來,“祝大夫多少年了,你家也開始租房子了啊,也不知哪家人有這個好福氣哦。”都是鄰裏街坊,黎婉不好意思,老夫人笑臉盈盈矮了矮身子,“出來乍到,以後大家多多關照啊。”
黎婉將祝大夫的房租給了,祝大夫覺得奇怪,黎婉解釋,“全若拿回來的,他在城裏找了份長工,說是家裏有難,老板人好,先將銀子給了祝大夫幫了我們良多,怎麼白住著?”
祝大夫想說不急,瞥到黎婉眼中的堅定,笑著收了下來,不過他沒細數,小娘子和她婆婆是個會做人的,不會少了他,醫館還有事,祝大夫走了,到了醫館,想起懷裏的銀子,拿出來一數,他搖了搖頭,小娘子果真是個會做人的,可憐那個小哥,隻怕要忙上有段時間了。
住下來了,黎婉和老夫人住在閣樓,紫蘭和江媽媽全若她們住在下邊,躺在床上,黎婉摸著肚子,才敢細想大夫嘴裏的話,如果孩子生下來不健全,她依然會好好照顧他長大成人,會好好教導他,不讓他受外邊人的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