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一點,總會無可避免。
安了家,老夫人第一件事就是讓紫熏做兩樣好吃的糕點,不多,巷子裏各戶人家都送去了一些,回來的時候,紫熏紅著臉,氣惱不已,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有人難免愛耍嘴皮子,江媽媽拍了拍她的肩膀,板著臉,紫熏嚇得不輕。
“是我想得不周到,以後,你們就留在宅子裏,有什麼,我出去就是了。”
聞言,紫熏紅了眼,“沒事的江媽媽,她們也就過過嘴癮。”
全若最近跟蹤南夷人,都是早出晚歸,他將手裏的銀票私底下找人換了,一百兩換六十兩,當然有人願意了,不過,全若也提醒他了,“這是我從旁處偷來的,擔心被官府發現才和你兌換了,你留上一段時間,等風聲過去了再去錢莊兌換,放心吧,絕對是真的。”
那人點了點頭,白白賺了四十兩當然高興。全若不敢找他兌換多了,多了的話遇著什麼事他熬不過肯定會去錢莊,到時就暴露了。
回到宅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條巷子雲龍混雜,還有女子朝他揮舞手帕,全若低著頭,走得極快,他偷偷去碼頭看過了,他們來滄州也快半個月了,按理說大管家早該找到了,可是現在都沒有人來,全若想不通這一點,難道,大管家他們出事了?
黎婉心裏也擔憂,不過不是擔心大管家,而是船夫,船夫做事穩妥,久久等不到人也會回醫館遞信,除非中途發生了意外。
“夫人,已經打探清楚了,城中的糧食鋪子說的確有人拿比市麵上高一點的價格給大量收購糧食,我們要不要也囤些?”說著,全若將兌換的銀兩拿了出來,黎婉沒有看銀子,而是吩咐全若,“你明日漏點消息出去,就說有老板買了糧食想要運去南邊賺活命錢。”
南邊的糧食定然貴,可是,這種風聲傳出去了,百姓們心中自有定論,“你說得誇張些!最好將城中糧食短缺的境況也說了。”賺活命錢本就是有損陰德,再加上□□中百姓的溫飽都受到了威脅,其中的意義可想而知。
全若沒有等到天亮,連夜趕出去了,果不其然,第二天,滄州城鬧翻了天,全若還將藏糧食的地點說了,這下,百姓們炸開了鍋,知縣和巡撫自然也聽到了風聲。
新皇上位,巡撫日子不好過,不過,遇著這件事,是他在百姓心中塑名聲的時候了,當即帶人去查封了那處宅子,裏邊的糧食全部充公,隔日,在宅子外搭起了帳篷,按比市麵上低一點的價格將糧食賣出去。
江媽媽也去買了些回來,路上遇著那個喝醉的醉鬼,江媽媽沒個好臉色,說出的話卻透著關懷,“喝酒喝酒,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想想怎麼過日子,你爹娘要是知道了,可要後悔生下你這種自己折磨自己的孽障……”
那人仍是沒什麼反應,臉色潮紅地晃著腦袋,裂開牙齒,嘻嘻笑著。
江媽媽歎了口氣,走遠了,又折身回來,給了他五個銅板,“可別拿去買酒了,換身衣服。”天漸漸熱了,他穿著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棉襖,江媽媽一看就熱得很。
換做平日,江媽媽看著這種人早就繞道而行了,可是,想著祝大夫說小主子以後可能有殘疾又或是心智不全,張媽媽見著路上的乞丐都會多
兩分憐憫,這個醉鬼也是,身子好好的,為什麼不好好活著,多少人祈求生下一個健康的寶寶呢。
回到宅子,江媽媽將打聽來的消息說了,“都在說巡撫愛民如子呢,那處宅子的糧食,怕是買回家吃好些時日都吃不完,也不知誰鼓舞了一句,都讓巡撫別賣了,給南邊的百姓送去一些呢。”
黎婉笑了笑,平時或許會有諸多事,開始打仗了,才能明白還有人活在水深火熱中。
黎婉每日都會到院子裏曬曬太陽,初春的太陽初始還帶著微微涼意,老夫人和鄰裏的關係搞得好,黎婉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巷子裏住著在賭場工作的打手,留個好印象,以後有事也能幫襯一把。
這幾日,黎婉肚子漸漸變大,開始顯懷了,祝大夫來過一次,說孩子長得很好,說不定是個有福氣的,以後會平平安安,黎婉再次感謝。
送走了祝大夫,黎婉回到院子,桌子上放著籃子,裏邊全是給小孩子做衣衫的布料和針線,不知道孩子會在哪兒出生,離開的時候沒有帶孩子的衣衫。
買的布料都是平常布料,不過摸上去不膈手,江媽媽看著布料,回屋偷偷抹了兩回眼淚,就是老夫人也紅了眼,黎婉是過過苦日子的,小時候,黎府並不富裕,故而,對於小孩子的吃穿上邊,她沒有太過嚴苛,何況,現在局勢不同。
黎婉拿起針線,眉目溫和,安神不時落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三個多月了,祝大夫說不到一個月,孩子就會在她肚子裏動。
這時候,外邊傳來敲門聲,全若出去了,宅子裏還有兩名小廝,兩人一直守著院子不敢離開半步,敲門的聲音稍顯急促,兩人朝黎婉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屋,黎婉不敢馬虎,提著籃子,上了樓。
回到屋裏,沒聽到樓下傳來說話聲,她忍不住好奇,推開一點點窗戶向下看,手剛碰到窗戶,整個人被人用力往後一帶,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黎婉抬眼,隻看到他尖細的下巴,鼻尖充斥著久違的味道。
本以為兩人再見她會哭,此時,黎婉心中異常平靜,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聲音有些不穩,“侯爺怎麼來了?”
秦牧隱攔著黎婉的手格外用力,他派人到處找她,戚家軍的目標是禹州,然後北上,他五萬,戚家人十萬,力量懸殊,他沒有得到她的消息,隻能拚命收緊了,聽全付說老船死了,秦牧隱感覺這個人都陷入了黑暗,漆黑中,全是黎婉笑著說要他好好活下去的聲音,他不記得多少個日夜在她的聲音中驚醒,再也不敢睡去。
秦牧隱沒有說話,抬手抱起黎婉,見她捂著肚子,秦牧隱心一痛,他不在的時候她很堅強,即便沒了這個孩子,秦牧隱不會覺得遺憾,隻要她好生生的活著。
倒下床都沒聽到回府,祝家的床宅,秦牧隱身子瘦了畢竟是個大男人,黎婉就這麼趴在他的胸口,極為不舒服,抓著他的衣衫,想與他說說話,還沒出聲就聽到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突然,黎婉就不忍心了。
黎婉扭了扭身子,聽到他迷迷糊糊說了句,“別鬧。”黎婉翻身去裏側,隻能側著身子靠在他胸口上,手裏把玩著他腰間的配飾,從未見過他一身戎裝的模樣,這次來,他該靜心換過衣衫了,不知道是不是顧忌她,身上膈應人的配飾全取了,腰帶也是軟的,不知不覺,黎婉也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外邊吵得厲害,各種各樣的說話聲,巷子人多,燈紅酒綠,要到下半夜才會安靜下來,黎婉動了動胳膊,屋子裏沒有掌燈,隻能試探的摸向秦牧隱的臉。
眼睛,臉,下巴,細細摸索下來,他果真瘦了許多。
秦牧隱睜開眼,屋子裏的黑暗讓他不適,按住她的手,嗓音還帶著剛醒來時的沙啞,“醒了?我叫人進屋掌燈。”
被搶了話,黎婉一噎,手捏著他的頭發,輕輕點了點頭,發現他看不見,輕聲道,“行。”
紫蘭掌燈後急急忙退了出去,侯爺進門的時候嚇了他一跳,小廝打開門,什麼也不說就往樓上衝,要不是見著他身後的全平,紫蘭會忍不住驚叫出聲。
掌燈後,秦牧隱直起身子,床因著他的晃動,咯吱響了兩聲,坐好了,將黎婉抱在懷裏,手慢慢掠過她的眼睛,微黑的臉頰,“你受苦了?”如果當初知道黎婉懷孩子會遇著這種事,他定會問張大夫拿藥將孩子流掉。
黎婉紅了眼,使勁搖頭,“我不覺得辛苦,侯爺,您瘦了!”
她說的實話,為了孩子和他,黎婉什麼都願意,見著麵了沒哭,與他說話的時候,黎婉淚流滿麵,埋在秦牧隱的肩頭,一直蹭著,哭得跟個小孩子,秦牧隱走後,她擔憂得厲害,想著如果秦牧隱去了,她也不活了,重生後,她隻為了秦牧隱,秦牧隱不在了,她活著也沒意思了。
她一哭,秦牧隱心中的難受頓時沒了,捧起她的臉,才看清她之前臉黑是抹了灰的緣故,哄道,“別哭了,我不是回來了嗎?”語氣輕柔得不像話。
黎婉眨了眨眼,隨即,輕輕柔柔的吻密密麻麻落下,黎婉一怔,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推開他,“不行,我臉髒……”
秦牧隱好笑,胸腔笑得一震一震,黎婉不明,看著秦牧隱肩頭才回過神來,秦牧隱灰白的袍子,肩頭,皆是褶皺,還加了許多深淺不一的黑,一時之間,黎婉也忘記了哭,一臉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