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隱仔細地擦幹她臉上的淚花,一掃多日來的疲憊,蹭了蹭她酡紅的臉頰,問黎婉,“住在這裏害怕嗎?”
黎婉身子一顫,迎上他疼惜的目光,搖了搖頭,巷子裏的人的確如祝大夫所說,縱使做的活兒不光明磊落,對鄰裏算得上不錯了,江媽媽還專程出去打聽過,這一塊區域,在滄州算得上出了名的複雜,住進來的人常年沒有搬出去過,久了,對這裏都有感情了,張媽媽特意問過,外邊的人對這邊不屑一顧,這裏邊的人也看不起外邊的人。
“這邊的人不如外界傳得那般不堪……”黎婉張了張嘴,倏然又闔上,秦牧隱都找到這個地方了,周圍的情況怕是探聽清楚了。
她不出聲了,秦牧隱盯著她的眉眼,這番看去與之前略有不同,皮膚白皙,粉麵桃腮,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神,秦牧隱壓低的聲音,“怎麼不說了?”
黎婉抬眼,搖了搖頭,說起了其他,“侯爺怕是還沒見過老夫人罷,老夫人在隔壁!”
岔開話題,黎婉側身看了眼窗外,顏色不一的光打在窗戶上,外邊的鬧聲不止,若不是屋裏燃著燈,更像鬼魅聲。
“走吧,去和老夫人請安。”沒見著人的時候好似有千言萬語,真見著了,秦牧隱扭過她的臉,輕輕啄了下她的唇,“我把張大夫帶過來了,戰事吃緊,你們若是想去村子我派人送你們過去,不想的話在這住著等我!”
黎婉麵露擔憂,秦牧隱的吻再次落下,“全安身上的信物不是說給你了嗎?你拿著沒?”
黎婉從懷裏掏出一個布袋子,解開繩子,“是這個嗎?”
全安幾個人昏迷不醒,黎婉也認不出這是什麼,秦牧隱接過手,左右端詳了幾眼,起身下地,“禹州城危機重重,有了這個,我們的孩子不會留在這裏出生。”
秦牧隱打開門,叫了聲全平,“叫大家準備準備,再過一個時辰出發。”
黎婉清楚他還要去前邊,沒想到他會連夜出發,木訥地站在那兒,總想為他做些什麼,在屋子裏轉了轉,還是秦牧隱按住她肩膀,黎婉才停了下來。
“不著急,我們先去給老夫人請安,江媽媽知道我來了怕是準備了許多吃食,吃過飯我再走。”她不知所措的模樣,秦牧隱於心不忍,拉著她的手,走到外邊,閣樓有三間屋子,一間黎婉的臥室,一間老夫人的臥室,還有一間偏房,兩人共用,秦牧隱指著其中一間問,“老夫人在裏邊?”
屋子裏沒有燈火,即便是老夫人的臥室,她該不在裏邊。
這時候,樓梯傳來響動,是江媽媽的聲音,“夫人,老夫人在廳堂,已經擺好飯菜了,你們忙完了先吃飯吧。”
雖然江媽媽沒有上來,黎婉因著江媽媽的話仍臉紅不已,她與秦牧隱什麼都沒做,不過,不過睡了覺而已。
暈紅的光打在她的臉上,秦牧隱失笑,緊了緊她的手指,沒趁機調侃她,“走吧,邊吃邊說。”
廳堂,江媽媽守在老夫人身側,難得,見秦牧隱和黎婉手牽著手也不覺得黎婉不懂分寸,換作黎婉剛進府的時候,江媽媽對此行徑隻怕會皺眉冷眼,認為黎婉不懂規矩,纏著秦牧隱不放。
江媽媽欣慰的矮了矮身子,“夫人,少爺,快吃飯吧。”
老夫人叮囑過了,出門在外,稱呼上要避著,江媽媽給兩人擺好碗筷,躬身退了出去。
秦牧隱扶著黎婉坐下,隨即,走到老夫人跟前,屈膝跪下,“讓老夫人擔心了。”說著,俯身,磕了三個響頭,老夫人坐著沒動,待秦牧隱磕完了頭才虛扶了他一把,一臉平靜,“起來吧,待會走的時候帶點江媽媽做的餅,你一回來她就在廚房忙活了。”
秦牧隱拍了拍膝蓋,點頭應下,從容地在黎婉身側落座,桌上菜肴吩咐,和在侯府的時候不相上下,秦牧隱夾了一塊肉放進老夫人碗裏,“老夫人瘦了,多補補吧。”
老夫人揶揄他,“怎麼不將蹄花夾給我,真以為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江媽媽都是早上買菜,秦牧隱回來得晚,故而,豬蹄隻夠黎婉吃,秦牧隱見著隻有一塊就明白了,聞言,他毫不猶豫地將豬蹄放到黎婉碗裏,視線落在黎婉的肚子上,“奶奶疼你的,乖,吃吧……”
兩人一來二去的對話,將難得聚首有分離的愁緒衝淡了,老夫人不是多話的人,秦牧隱還是挑了這段時間的事情說,戚家軍果真將主要兵力放在攻打禹州上,滄州還有南夷人,戚家軍的目的是前後夾擊讓他措手不及,若不是全付心中說發現滄州有變,秦牧隱也不會懷疑戚家軍。
他輕描淡寫說著前邊的戰事,黎婉和老夫人卻是明白其中險象,末了,秦牧隱擰眉地望著老夫人,“老夫人可知這次謀反的戚家?”
戚家軍十萬兵力,遲遲攻不破禹州,其中和戚大將軍有關,戚大將軍更想生捉他,有兩次秦牧隱以身涉險才明白過來。
老夫人不料秦牧隱會問起這個,搖了搖頭,老侯爺在外邊打仗,回來說起戰事多是挑些有趣的事情說,“你父親和戚家軍打過交道,其中細節我卻是不知,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想著戚家軍這次卵足了勁造反,府裏還掛著父親的畫像,我覺得奇怪罷了。”秦牧隱沒說戚家軍想活捉他的事,說了,兩人隻會更擔心。
老夫人不再多問了,黎婉也幫不上什麼忙,上輩子當太子的是靖康王,戚家並沒有謀反,黎婉試著推測道,“侯爺,不若你讓皇上問問靖康王?靖康王該知道什麼。”
秦牧隱轉向她,眼帶審視,黎婉微微不自在,“我就是覺得奇怪,之前靖康王和戚家軍聯手,之後又不了了之,該是出了什麼事才對。”
秦牧隱沒吭聲,低著頭,像是在思考黎婉話裏的意思,靖康王現在已經是籠中鳥,給皇上去信,問問他也無妨。“你想得遠,可以一試,待會我就捎信去京中問問,你多吃點!”
兩人琴瑟和諧,老夫人也高興,秦牧隱不再說前邊的戰事,而是問起了黎婉肚子來,老夫人明顯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得多,“婉兒這一胎如果是個男孩可要好生教育,懷著吃了不少的苦,隻怕是個調皮的,若是個女孩,就留在家裏,性子野了可不成……”
一向溫和的老夫人一板一眼說著,黎婉好笑不已,老夫人是覺得這個孩子調皮不好約束,要親手管教了?
秦牧隱笑著接過話,“老夫人,您現在說的話我記著呢,以後孩子生下來我要管教的話您可不準在旁邊護著!”
語聲一落,就見老夫人狠狠瞪著他,秦牧隱別開臉,見黎婉也瞪著她,不由得啼笑皆非。
“你小時候是個懂事的,婉兒性子又好,你們兩的孩子定然不差……”老夫人絮絮叨叨,就是黎婉在旁邊也笑了起來,老夫人怕也隻是嘴上說說,黎婉的目光落在桌下的肚子上,神色柔和下來。
屋裏的氣氛極好,黎婉吃飯比往回都要慢,秦牧隱擱筷的時候她還有一碗湯沒喝,秦牧隱唇角帶笑,“不急,我等你吃完了再走。”
這時候,江媽媽收拾了一個包袱進屋,“少爺,這是給您做的餅,還有兩身衣衫,天氣暖和了,再穿冬日的衣衫行動不便。”江媽媽將包袱擱下,轉身退出去了,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秦牧隱低沉道,“江媽媽,辛苦你了。”
江媽媽扭頭,笑意盈盈,“我啊,和老夫人一樣,盼著您和夫人平平安安就好。”
全平記著秦牧隱說的時辰,可不敢催促,手裏提著包袱,隨行的人手一個,估計是江媽媽弄的吃食,秦牧隱抓起桌上的包袱,“天色已晚,你們也別送了,不出兩個月,我就來接你們回京城。”
有了虎符,二十萬大軍為幫手,秦牧隱目光一狠,不會再給戚家軍機會了。
黎婉和老夫人表麵答應得痛快,秦牧隱前腳一走,她們後腳就跟上了,他們的馬安置在一家酒肆外,全平手裏提著兩個包袱,秦牧隱和他的,他轉身,燈紅酒綠中隱隱看著最裏的大門口有幾個人,全平瞥了眼冷氣沉沉的秦牧隱,適時住嘴沒說話。
侯爺聰明,怎麼會不清楚夫人和老夫人放心不下他,奇怪的是,上次侯爺命他們折身回來,見夫人進門後才走,這次,卻是頭也不回,走出巷子,街道上安靜了許多,全平終究忍不住開口,“侯爺,夫人和老夫人還……”
“往前走,別說話。”巷子裏來來往往的人多,秦牧隱感覺一道目光投注在身上,隨意一瞥,發現是個醉鬼,他不敢拿老夫人和黎婉的生命冒險,故而,頭也不回的走了。
黎婉扶著老夫人的手,秦牧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逐漸華為一個黑點和夜色融合,黎婉吸了吸鼻子,聲帶哽咽,“老夫人,我們也回吧,我相信侯爺……相公說到就會做到的。”
翌日一早,黎婉如平常般,吃完早飯在院裏散步,她看書籍上記載,說是飯後散步,到了生產的時候不會覺得痛苦,她向張大夫證實了這個說法,她將小孩子穿的衣衫擱到院子裏的石桌上,走了不到一刻鍾,就見江媽媽急匆匆走了進來,手撫著胸口,一進門就將院子的門關上了,黎婉看不清楚外邊的情況,“江媽媽,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