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蘭鬆開手,拘謹地給老夫人和秦牧隱跪下,老夫人蹙了蹙眉,“以後不得大驚小怪,夫人要靜養,要是隔日就摔盆子砸碗的,夫人什麼時候能醒來?”
“奴婢知錯!”紫蘭低眉順眼地垂著頭。
張大夫上前給秦牧隱行禮,視線落在黎婉微微彎曲的手上,瞅了眼地上跪著的紫蘭,麵露欣喜,“這個丫頭,還真是被你說對了,夫人怕是有知覺了……”
一句話,紫蘭失聲痛哭,“奴婢就說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老夫人急忙擺了擺手,跟著眼眶濕潤,“好了,知道你說對了,快出去給夫人準備吃食,江媽媽,你也下去吧。”
秦牧隱目光緊緊鎖著黎婉的手,一動不動。
張大夫要給黎婉檢查,讓秦牧隱過去些,說了,秦牧隱不搭理,張大夫搖頭,隻得又提醒了一句,“侯爺,可否讓奴才給夫人看看?”
還是沒有動靜,張大夫覺得奇怪,可是又不好拍秦牧隱的肩膀,還是老夫人過去奪了黎婉的手,擠開秦牧隱,“在滄州外邊住那麼久都不見回來,還不快讓開……”
秦牧隱木訥地站在床前,眼神落在張大夫身上,隨著張大夫的動作,眼珠慢悠悠轉動。
張大夫先是給黎婉把了脈,之後,撐起她的眼皮看了看,接著是嘴巴,耳朵,完了,扭頭看著秦牧隱。
秦牧隱胸口一緊,回了神,“怎麼樣了?”手在袖子下邊握成了拳,沉著臉,等著張大夫說話。
“夫人有意識了,該是昨晚侯爺和夫人說了什麼,待會老奴給夫人紮針,侯爺,您昨晚和夫人說了什麼,待會再說一遍吧。”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侯爺,如果侯爺在她身邊,夫人會好起來的,夫人今日的手明顯和平日不同,指節彎曲,是夫人自己弄的。
秦牧隱身形一頓,僵硬道,“我未和她說什麼!”
一句話,老夫人皺了皺眉,張大夫心底好笑,不過,依著秦牧隱的性子,真說了什麼也怕不想叫人聽了去,夫妻間的甜言蜜語,張大夫還是理解,順了順胡須,“侯爺,老奴待會約了祝大夫,老奴給您說怎麼給夫人紮針吧,您這麼久不回來,該好好陪陪夫人……”
這樣,也算是給了秦牧隱和黎婉獨處的時間。
秦牧隱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下來。
出去不到把半個時辰秦牧隱手裏拿著張大夫的針回來了,爬上床,撐起黎婉的身子,找到張大夫說的穴道,細細回想昨晚他與黎婉說過的話,微微紅了臉,輕聲湊到她耳邊,呢喃似的說著。
半個時辰後,秦牧隱蹙了蹙眉,黎婉的身子沒有反應,和張大夫說的截然不同,秦牧隱一怔,將針往下了一分,沒有知覺,“婉兒,你動動身子,我們的孩子都五個月了,你睜開眼看看……”
仍是沒有反應,秦牧隱眉頭緊蹙,攏了攏手她的領子,聲音帶了兩分急切,“婉兒,你睜眼看看我,我知道你恨我沒有保護好你們,你睜開眼,我向你道歉。”
輕吻著黎婉的額頭,秦牧隱有些無措,“我回來了,回來接你們回京城,婉兒……”
秦牧隱的下巴抵著她的頭,當時,他向她承諾,說是回接她回京城生產,他沒有做到。秦牧隱冷著臉,手環著她腰身,無奈地一遍一遍喚著,“婉兒,婉兒……”
秦牧隱感覺有什麼蓋在他的手上,低頭,驚喜地扭過黎婉的臉,一雙眼仍然緊閉著,但秦牧隱卻欣喜若狂,反握住她的手,聲音微微不穩,“婉兒,婉兒?”
隨後,她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她扭了扭頭,張嘴,說了什麼,秦牧隱聽不清楚,“婉兒,你想說什麼?”耳朵湊到她的嘴邊,良久,才聽到一聲低沉沙啞難辨的一個字,“疼……”
秦牧隱拔了她身上的針,按著張大夫的吩咐,給她揉了揉被針紮過的地方,拿到嘴邊,輕輕呼了呼,“不疼了,不疼了。”
黎婉醒了,宅子裏一改死氣沉沉的氣氛,江媽媽當即出去買了好幾隻活的雞回來,說要給黎婉補身子,張媽媽李媽媽跪在院子裏拜天,念念叨叨說了一上午。
黎婉睜開眼,入眼的便是秦牧隱放大的臉,他比之前更瘦了,更黑了,黎婉張了張嘴,秦牧隱示意她別說話,“你要什麼,指就是了,剛醒來,說話對嗓子不好。”而且,黎婉現在也發不出聲來。
黎婉拉著他的手,用了她全部的力氣,可是,在秦牧隱覺得好似她在撓他癢癢,第一次,秦牧隱眼角閃爍著晶瑩,“我明白。”
黎婉剛醒來,沒什麼力氣,張大夫說要幾日才能恢複,期間隻能喝白粥,江媽媽買的是活的雞,一時半會死不了。
秦牧隱給張副將去了消息,讓他先帶兵回京城,他等黎婉恢複好了,一塊回去。
一住就住到了五月,黎婉不想驚動巷子裏的人,和秦牧隱商量了,天黑了,等大家睡著了,才上了馬車,巷子比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燈紅酒綠的夜晚變得安靜祥和,黎婉心有不舍,似乎,她很容易懷舊。
“侯爺,他們都是好人。”
小李像是睡著了,躺在巷子口,身邊堆著酒瓶子,他的臉在光下若隱若現,秦牧隱點了點頭,“我知道。”沒有他們的幫助,黎婉和老夫人凶多吉少,他給那些死了人的人家送足了銀子,夠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巷子旁邊的一所學堂也是他辦的,他能做的不多,會一直心存感激。
“小李是個機靈的,我問他怎麼知道我是誰,原來,那晚我帶人會帳營的時候在城外遇著埋伏,殺南夷人被他看見了,加之聽到下邊人叫我,他一下就聯想出我的身份了。”秦牧隱抱著黎婉,悠悠解釋小李。
他本想給小李謀一份差,被小李拒絕了,秦牧隱交代過滄州城的酒肆,小李喝的酒都算在侯府名下,而且,木子言任巡撫,會替他照顧他們的。
馬車漸漸遠去,巷子口的酒鬼打了一個飽嗝,隨手抓起地上的瓶子,嘴裏念念叨叨說了什麼,不一會兒,晃悠悠的回去了,走進一座小宅子,醉鬼不甚清醒的眼神有片刻聚焦,黑漆漆的院子裏,透過巷子裏的燈籠,他看到了一罐子一罐子的酒,酒鬼嘴角咧出一條縫,走到罐子前,打了一個飽嗝,躺下去,不一會兒傳來了鼾聲……
再回到京城,黎婉心緒複雜,她們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北延侯府的牌匾重新掛了上去,屋子還和走之前一樣,院子裏的海棠花謝了,可是,枝葉繁茂。
秦牧隱和黎婉先送老夫人回了靜安院,之後,兩人才手牽手回了畫閑院,京城的夏天幹燥,黎婉後背的衣衫濕了,回到屋裏,裏邊已經清掃過了,燃著熏香。
秦牧隱去了偏房,黎婉坐在床上,她很容易累著,張大夫說因為昏迷的緣故。
“怎麼了?”秦牧隱端著盆子出來,擰了毛巾給黎婉,問她。
黎婉搖了搖頭,心下感慨,“不知為何,回來看著屋子,之前的日子像是離了上輩子那麼遠。”
秦牧隱失笑,黎婉的肚子左上方又凸了起來,“看吧,你說陌生,孩子都跟著摻和了。”他的話還沒說完,黎婉感覺肚子一痛,她一直擔心孩子不健康,張大夫也沒說出明確的意思來,黎婉知道有些事強求不來,一切隨緣,不過,她感覺到,這個孩子很聰明。
“他第一次回家,怕是有些興奮了。”
說話間,臉上洋溢著為人母的溫柔。
翌日一早,秦牧隱進宮去了,走得時候,黎婉還睡著沒醒,秦牧隱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眼露留戀,“好好睡,等我回來。”
今時昭陽殿已經和之前差別很多,宮殿沒變,黎婉的擺設布置和之前毫不相同,仁崇帝坐在上首,眉目全是坐上帝王後的嚴肅。
“老夫人和秦夫人身子骨怎樣了?”仁崇帝也有些日子沒見秦牧隱了,秦家的事他都聽人說了,黎婉險象環生,差點一屍兩命,皇後本想今日召她進宮想著她舟車勞頓就算了。
“還好,多謝皇上惦念。”秦牧隱坐在下首,聲音不卑不亢,帶著幾分為人臣的疏離。
仁崇帝不習慣這樣陌生的秦牧隱,扯了扯嘴角,他好些時候沒笑過了,差點都不會了,一笑,語氣立即變了“牧隱,昨日安王還與我說起你,這次回來,你有什麼打算,別說什麼撒手不管,近日朝堂的事情還亂著呢,就是你舅舅,手裏還出著事,夏青青是靖康王側妃一事我不追究,夏文邦是你舅舅,我遲遲不下旨意也是了解你的為人。”
秦牧隱一臉凝重,仁崇帝知道他還不清楚夏文邦的事,也不去找折子了,將禦史台彈劾夏文邦的事情說了,見秦牧隱緊蹙著眉頭,仁崇帝也歎氣,夏文邦官職說大不大,可是,牽扯的這件事卻是不好說,貪汙受賄,勾結官員,他登基不久就暴出這種事情。
“皇上可是查清楚了,鐵證如山就按皇上的意思辦吧。”約摸是累得不輕,秦牧隱臉上透著濃濃的疲憊,承王還是當時承王,秦牧隱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