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語氣低沉,若不是瞅著時機不對,黎婉覺得她能哭出來,唯一啊啊的聲音傳來,劉氏移開頭,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親家母,您可來了,好些日子沒見愈發年輕了……”
黎婉在旁邊唏噓,奉承的話信手捏來,劉氏這兩年長進了不少,不過,她說的實話,老夫人保養得好,生病的時候臉上細紋深邃臉色蒼白,身體好了再加上張大夫開的方子,容顏又回去了些,反過來看劉氏,這兩年沒多少操心的事,臉上水色好了許多,可早些年的操勞終究在臉上留下了痕跡。
唯一見著黎婉便貪著身子往她身上靠,腰杆都快彎到腳上了,秦牧隱直起她腦袋,“娘親頭上東西多,今日可不能搗蛋,傍晚就能見著你舅母了,乖乖聽話。”
秦牧隱聲音軟,劉氏見怪不怪了,第一次聽著秦牧隱與唯一說話,李氏以為秦牧隱中邪了,身材高大,麵目清冷之人抱著一個孩子說軟話哄她高興,還扮鬼臉,劉氏當時受到的衝擊太大,好些日子才回過神來,若不是忙黎城的親事,她恨不得將秦牧隱說的那些話原話說出去,叫那些說秦牧隱殘暴狠厲的人聽聽,她女婿,體貼著呢。
唯一撇著嘴,黎婉好笑,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唯一以為黎婉要抱她了,高興的伸出手,黎婉搖頭,“唯一乖,回家的時候娘親抱啊。”
說了兩句話,黎婉和老夫人進府了,黎威領著秦牧隱去了前邊,“紫蘭,你領著老夫人先過去,三老夫人候著了,我待會就來。”黎婉想起劉氏的叮囑,先去看看林氏再說。
到了劉氏院子,院子裏一個下人都沒有,黎婉蹙眉,她讓劉氏找人看著林氏防止跑出去壞事,劉氏也應下了,怎麼會沒人?走到門口,黎婉才看清了林氏的麵容。
一雙臉不複之前的的算計,布滿了滄桑的皺紋,昏昏沉沉的眼再也看不出意思清明,此時,林氏坐在椅子上,與其說坐不如說是靠,整個身子軟綿綿靠在椅子上,無精打采的盯著某一處,視線分散,難找到她看的什麼地方,這樣的林氏,別說鬧事,能自己拿筷子吃飯已經是不錯了。
她旁邊站著位婆子,手裏端著茶杯,輕聲問她,“老夫人,可要喝點茶?今日二少爺大婚,到處都喜氣洋洋,您啊,等著享福吧。”婆子跟在林氏身邊好些日子了,以前不知道林氏是哪家的老人,前兩日黎府管家來接人她才清楚了,林氏竟是黎府的老人。
黎婉站在門口沒動,盯著林氏的一舉一動,婆子的話說完,林氏沒有絲毫反應,然後,那個婆子端著茶杯,拿著勺子舀了一勺茶水湊到林氏嘴邊,“啊,老夫人,張嘴,喝茶了,喝了茶身子就舒服了。”
黎婉蹙了蹙眉,婆子話裏的意思林氏身子出毛病了?她上下打量了林氏幾眼,確實,林氏整個身子好似都沒有力氣,因為,椅子的顏色與屋子裏擺設的椅子不同,卻椅子前邊還裝了一圈環形扶手,不像是給人扶著,很像是擔心誰滑下去似的。
黎婉咳嗽兩聲,屋子裏,喂林氏喝水的婆子手一頓,扭頭,瞪大了眼,黎婉身後的紫薯皺眉,“還不快給大小姐見禮?”
黎婉抬手,走到林氏身邊,林氏仍沒有什麼反應,婆子回過神,跪在地上,將茶杯擱在地上,雙手撐地,“老奴該死,請大小姐恕罪……”
“起來吧,老夫人身子骨怎麼樣了?”黎婉以為林氏早就撐不過去死了,後來聽劉氏說她活得好好的,沒想到見麵確實這樣一副場景,距離她與林氏爭鋒相對的日子好久了,黎婉有些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
婆子戰戰兢兢回道,“老夫人有時是清醒的能叫出老奴的名字來,不過,很多時候都像現在這樣子,神思恍惚,眼睛對不上焦點,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黎婉心中恍然,明白在門口說起林氏劉氏為何那般神情了,林氏對劉氏不錯,後邊心偏向了劉晉元,然劉氏年輕的時候對劉氏不賴,雖想靠著黎忠卿,麵上和劉氏母女情深,在劉氏心底,對林氏多少還是有感情的,人非早木孰能無情,縱然她,心底也有動容。
黎婉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想了半天才道,“你好生照顧老夫人,她離不得人,你若顧不過來,與夫人說,夫人會再找人伺候老夫人的。”林氏耀武揚威摳門算計的一輩子換來現在的樣子,因果輪回的報應。
“老夫人很好伺候,吃飽了飯扶著她上床躺著就好,清醒過來會叫老奴到她跟前說說話……”婆子以為黎婉想聽林氏的事,一五一十將老夫人平日的作息說了。
完了,補充道,“老奴沒來過黎府,一時沒認出大小姐,還請大小姐不要見怪。”婆子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因著女兒給人做妾被當家主母尋了由頭發賣出來,黎府她是聽人說起過的,尤其是黎府大小姐,嫁給了身世比黎府高許多的北延侯,夫妻兩人感情深厚,北延侯為了她一輩子不納妾,兩人孩子的百日宴是在宮裏辦的,甚得皇寵……
婆子沒想著她還能被買進這樣的人家來……
黎婉點了點頭,“待會你看著老夫人,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是個聰明的。”筵席開始,老夫人不出去的話旁人怕是會說三道四,成親,家裏邊不能有人生病了,否則是對新娘子不敬重,老夫人露個麵外人就沒話說了。
離開的時候,黎婉忍不住回頭瞥了眼林氏,心底歎息,搭著紫薯的手,款款走了。
人走了,婆子從地上爬起來,端起茶杯,試了試茶水溫度,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到老夫人嘴邊,自言自語道,“老夫人,你可要請過來,你孫女厲害著呢,醒過來享福吧。”心底又嘀咕,難怪北延侯不納妾,家中妻子美若天仙,哪是一般小妾比得上的,那般容貌昳麗的女子,怎麼就不是她女兒呢?
想著還在府裏受苦受難的女兒,婆子悲從中來,做妾名聲不好,縱然能享榮華也要看主母的手段,夾縫中生存,哪有想象中的容易,一聲歎息,椅子上的手動了動,“圓娘,剛才誰來過,我好像聽著誰在歎氣。”
林氏一雙手枯瘦如拆,說話也模模糊糊聽不清楚,婆子沒聽懂,嘴裏自顧說著,“老夫人,今個兒天氣好,待會我們出去的時候你臉上可要帶著笑,三月的笑容最是明豔,您笑起來好看著……”
聞言,林氏咧著嘴,像小孩子似的笑了起來,婆子看了眼她的牙齒,掉得差不多了,以後啊,稍微硬一點的東西都吃不了了。
黎婉回到她的院子,聽到小孩子的歡笑聲,紫薯在後邊提醒,“夫人,您看,老夫人,三老夫人,大堂夫人她們在院子裏坐著。”黎府布置得喜氣洋洋,便是黎婉的院子也安置了許多盆景,盆景上邊掛著小小的紅燈籠和彩色飄帶,唯一眼神好不疑問落在彩色飄帶上,手裏掛著一個不知從哪兒摘下來的紅燈籠。
走近了,唯一側過身子指著她啊啊說著,老夫人和連氏偏頭,老夫人先出聲,“就你眼尖,見著你娘親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老夫人身子骨好了,卻也不能抱唯一久了,全雪全竹站在老夫人左右,以便隨時上前搭把手。
李氏嘴裏嘖嘖稱奇,提醒旁邊的周鷺,“快看你堂弟妹,生過孩子的人了,怎麼覺得愈發年輕了?跟未出閣的小姑娘似的,難怪平日不愛出門,怕是牧隱管得嚴。”
連氏說話沒個忌諱,薛娥在旁邊聽著羞紅了臉,黎婉也不好意思,全竹進屋搬了椅子出來,幾人圍著桌子說話。
老夫人倪了連氏一眼,“都是當祖母的人了,說話還這般不顧忌,安安念書了,怕是聽得懂話裏的意思了。”旁邊安安聽著老夫人的話,起身,規矩站好,拉著康康,上前給黎婉躬身行禮,“給堂嬸請安。”
禮節周到,惹得連氏哈哈大笑,“兩個孩子都是聰明的。”而薛娥懷裏的茹茹視線還落在桌子上的糖果上,薛娥拿著糖果,指了指黎婉,茹茹才恍然多了一個人,咧著嘴,“堂嬸嬸好。”
“好,都是乖孩子。”黎婉從懷裏掏出三個錢袋子,裏邊是為三人準備的銀踝子,遞過去,周鷺從旁打趣,“還好是銀踝子,我真擔心你送什麼珍貴的禮,以後我買的他們都看不上了。”
安安念書懂事了還好說,康康不懂事,喜歡好的,唯一從滄州帶回來的東西貴重,之後好長一段時間她送的禮物康康看過一眼就不看了!周鷺托人打聽過黎婉買的那些,太貴重了,她覺得小孩子玩那麼貴的浪費了。
黎婉笑道,“這有什麼,以後康康喜歡什麼與我便是了。”她聽周鷺抱怨過,之後給三個孩子挑禮物的時候便注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