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小廟修得挺清雅,院牆內四周種滿翠竹,推門出去就是滿眼碧色,晨間掛著寒露的樣子看起來更誘人一些。
惠妃喜歡這些翠竹的心,甚至比禮佛時的心還要虔誠些。
蔥鬱竹林,這是武俠書裏常會有的場麵,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一陣疾風,接著便是幾位大俠的對決。
——可惜了,這裏沒有竹林,翠竹隻有薄薄一片,前麵是院子、後麵是院牆,更不會有大俠來對決。
但這並不妨礙晚風習習的時候,惠妃在石桌邊品著茶、吃著茶點,望著翠竹癡想一陣子江湖。
驀然間,身後的青竹傳來一陣窸窣。
惠妃回過頭去望了望,夜色中什麼也看不到。她一笑,拿了隻小碟子放了塊點心,放到了幾步開外的地上。
偶爾會有山上的小野貓或者小狐狸來造訪的,她這樣喂過很多次了。
幾隻常來的小貓她見過,現在大多能看到她也不躲了,有一隻黑色的上回還一邊觀察著她的動靜一邊慢慢走過來,她伸出手去,小黑貓就讓她摸頭了。
至於小狐狸……則不曾見過什麼“真容”,隻偶爾看到身形知道是狐狸,絕對不會過來靠近她。
哪怕她遠遠的多看上它們一會兒,它們也會很警覺地溜走,一點都不知道謝謝她的點心。
惠妃將那碟點心擱到地上之後坐回原位,聚精會神地聽著後麵的動靜。如果腳步聲比較明顯,就是狐狸,她就裝不知道為好;如果輕輕的聽不到什麼,應該就是貓了,她可以轉回身去逗上一逗。
少頃,一聲十分清晰的腳步傳入耳中。
惠妃淺一怔,旋即又一聲。
……這不是小動物能發出的聲音,沉重得像是人的腳步。
她後脊驟然一陣寒氣,僵硬地緩緩回過頭去:“啊……”
喊聲剛一出喉又被自己噎住,惠妃錯愕地看著對方在幾步外栽倒,還真真切切地看到,她放在地上的那塊點心上落了血點。
惠妃嚇得一步都不敢動,直到從房中出來的蘭心一聲驚叫響徹寺院。
“這……這是誰!”蘭心發著抖怔了一會兒,回過神後幾步上前拉住惠妃就要往房裏拽,“娘子進屋去,我、我去找禦令衛……!”
山下是有禦令衛守著的。
惠妃卻猛一攥蘭心的手腕:“你等等……”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麵嚇得嗓音都有點發啞,交代了一句後又靜了良久,才得以挪動腳步。
“娘子?”蘭心麵色發白地望著她,一時連要護她都忘了。
好在,惠妃也沒有走得太近,她在離那人尚餘三四步時停了腳,駐足看了看:“這位……公子?”
伏在地上的人抬了抬頭,無力一笑:“叨擾了。姑娘,你這裏會有旁人尋來嗎?”
“不會……”惠妃下意識的答話剛出,前院的院門陡然敲響了。
“咣咣”地敲得很重,院外的人喊著:“娘子,適才有匪人闖入,娘子請開門讓臣等進去看看!”
惠妃一驚,腦中“嗡”地一聲,不知怎的,下意識地就要去扶那人。
這看上去已虛弱得毫無力氣的人,卻倏然反擒了她的手腕,眼底怒火逼出:“這麼大的陣仗……你是什麼人!”
惠妃狠掙未果,一語喝回:“你瘋了?你闖的我的地方!”
那人手上又添了兩分力:“讓他們走!”
“他們不聽我的!”惠妃腕上痛得不敢妄動,瞪著他道,“我帶你進去躲著!再多說兩句,他們兩步就能翻院子進來!”
她說罷立即讓蘭心去開門回話,眼前怒氣很盛的男人終於不敢再多耽擱,隨她先進屋了。
外麵的話語一字字傳入房中。蘭心一貫很聽她的,此時就是心裏再怕,做事也還是按她的意思來了。
她聽到蘭心沒好氣地對那些禦令衛說:“各位大人要搜就搜搜院子吧,我們娘子睡了,你們這會兒進去不合適!”
沒聽到禦令衛回這句話,但院中陡然一靜,轉而有人聲音凜然:“地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蘭心啞住,房中的男子手上握住了劍柄。
惠妃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揚音問外麵:“蘭心,怎麼回事?”
“娘子,他們說要來搜個闖山的匪人。”蘭心氣息還算平穩地回說,“地上這血……”
“哦,我剛才看到有狐狸進來就去喂,不小心被那畜生撓了一爪子。”
外麵的聲音顯有狐疑:“當真?”
“大人沒見地上的點心還放著麼?”惠妃沉了口氣,“大人若怕我有意外,就稍等片刻,等我更了衣出來見大人。”
禦令衛不敢拿她的安危當兒戲,理所當然地回說“那臣等著”。惠妃也沒躲,褪了沾血的外衫換了一件,又取出白練將胳膊一裹,推門就出去了。
“娘子。”眾人一揖,為首的百戶打量她一番,“不知娘子傷了何處?要不要臣入宮稟話,請禦醫來?”
“我這裏有藥,自己清理過了。”惠妃聲色平靜,手在胳膊上撫了撫,“傷在胳膊上,給大人看不方便。但大人若要搜房裏,就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