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往旁邊一退,幾人剛提步要進去,她又道:“哦……床榻那側各位大人就別過去了。本宮剛在那邊更過衣,榻上……”
她麵色泛紅,禦令衛們旋即有點窘迫:“諾,臣等不過去便是。”
他們說罷就進屋去了,蘭心緊張地壓音道:“娘子,這可是禦令衛啊……”
惠妃抬手示意無事。
是的,禦令衛是最警覺的。即便她說不讓他們去看床榻,他們也有法子能知道榻上有人無人——大概聽呼吸聲就能知道,或者他們若往隔著幔帳往裏刺一刀,她也說不了什麼。
所以……
她剛才說的都是實話,並不是刻意不讓他們過去,真的是因為榻上扔著她剛換下來的衣服,不怎麼好看。
禦令衛搜查一圈後未有結果,出門向她謝罪後告辭離開。
惠妃目送他們遠去,讓蘭心也退開了。她進屋後打開衣櫥,輕一撥衣櫥後的銅鈕,探手把衣櫥推開。
衣櫥後有一個凹槽,寬高都差不多是一個人的大小。這是皇帝專門安排的地方,連禦令衛都不知道。
皇帝說:“你到底是去山上,萬一有個什麼意外,留個躲的地方沒錯。”
可他大概沒料到,她頭一回用這個細心的安排,就是藏另一個人。
惠妃睇睇眼前愈顯虛弱的人:“出來吧,我這兒有藥……你歇歇再走。”
那人支著牆壁走出來,勉強一笑:“多謝姑娘,不麻煩了,我這就離開。”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上來的,但山下的禦令衛功夫都不差,你應付不了他們第二回。”惠妃說著一喟,“公子歇到明早,我知道有條路可以直接到西邊的那座山,你繞到那座山上再走,就可以避開他們了。”
那人到底坐了下來,惠妃看到他腿上和肩頭都有傷,遲疑了好久到底還是忍不住好奇:“到底怎麼弄的?看公子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匪人……”
那人嗤地一笑,沉吟著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末了,他到底抬了頭:“外頭來的使節喝醉酒傷人,我看不過眼,把人打殘了。”
“……使節?!”惠妃傻了,那人一哂換了話題:“姑娘又是什麼人?又是禦令衛又是請太醫的……皇親國戚麼?”
惠妃臉上一紅,道了句“別問這麼多”,就出去給他打水了。
一盆清水端進來,惠妃猝不及防地看到他赤|裸的後背。甫一怔,繼而聽見他倒抽冷氣的聲音,好像是動了傷口。
她麵上滾燙地別過頭去,木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抬眼繼續看他。
說不出哪裏和皇帝不一樣,但就是讓她覺得很不一樣。
濃重的血腥氣與淺淡的汗味在房裏蕩著,她凝視著他的後背滯了好久,開口時顫顫巍巍:“……我幫你?”
眼前的背影也一滯。
那人語中帶笑:“不用了,血肉模糊的,別嚇著你。”
惠妃心底突然蕩起些許不服,轉而就不自覺地抬起了杠:“哪兒那麼可怕?我見過的場麵未必就比公子少!”
話出口後她才一僵,複又看看他:“算了,我去睡了。”
她不做多留的回到臥房,珠簾撞響了一陣後,遲亦明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
這姑娘膽子夠大的,他一個陌生的男人在這裏,她還真敢扭頭就回去睡覺。
這是有足夠的底氣相信他不敢對她有什麼不軌之舉?
那他最好就老實點。
好吧,他本來也不打算對救命恩人做什麼。
.
惠妃躺在幔帳裏,並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平靜。
她的目光總不自覺地往幔帳外看。幔帳較薄,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大致能看出他在清理傷口、在上藥,還能聽見他不住地吸冷氣的聲音。
那倒吸冷氣的聲音初時隻讓她覺得是傷口一定很疼,不知不覺的,她心底竟滋生出一點心疼來。
他是知道對方是番邦使節的,還是動手了,就因為使節動手傷人……
她對洛安城足夠了解,知道被使節傷了的不可能是達官顯貴,隻會是身邊沒有侍衛仆人守著的平頭百姓。這個人……
她心底一陣柔軟,不由自主地又出了聲:“公子是行走江湖的人?”
“這麼久了你還沒睡啊?”遲亦明望著緊闔的幔帳頓覺自己高估了她的從容。
惠妃則一愕:“已經很久了嗎?”
“……有半個時辰了吧。”遲亦明禁不住笑出聲來,而後答了話,“我是走江湖的人。”
接著,他語中一頓,笑意更盛:“姑娘先拒不讓我知道姑娘的身份,轉眼又追問我的身份?”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朗而帶著不羈。
惠妃正愣神,耳畔又傳來穩穩的腳步聲。
她警醒地一側首,他正一步步走近,未及她出聲喝止,他的手已伸向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