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就見嶽沉檀一個縱身,將那幾具懸掛已久的屍體解救了下來:“死者為大,將他們安葬了吧。”
他的身法太快,賈無欺甚至沒有看清他就依然翩然落回了輪椅上。這樣的輕功,真的會是一個有腿疾的人能施展的?賈無欺內心充滿了疑問。
然而他麵上卻未露分毫,隻是點點頭,彎腰準備將屍體抬出去。這時,屋外卻突然傳來了張大虎的慘叫聲。等到兩人衝出去時,張大虎已在泥坑中痛苦的翻滾,口吐白沫,沾滿泥巴的雙手狠狠扼住自己的喉嚨,簡直像是要掐死自己一般。
“張大虎,怎麼回事?”賈無欺一個箭步躍到張大虎旁邊,托起他的頭,焦急問道。
張大虎“啊啊”幹嚎著,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賈無欺試圖從他混亂的叫聲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可是除了淒慘的叫聲,什麼也沒聽到。這時隻聽嶽沉檀淡淡對張大虎道:“若說不出話不必勉強,比起你那些兄弟,你還幸運的擁有健全的四肢,對嗎?”
張大虎此時已經開始劇烈的抽搐,聽完嶽沉檀的話,那沾滿泥漿手竟緩緩抬了起來。二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棵梅樹亭亭玉立。
“梅樹?”賈無欺愕然道,“難道真是梅獨凜?”話雖然這樣說,他心裏卻十分不是滋味。
“死人不會說謊。”嶽沉檀將張大虎怒張的雙目闔上,“不管怎樣,梅獨凜此人是非見不可了。”
“不論如何,震遠鏢局案背後的人,必定不簡單。”賈無欺苦笑道,“方才有人對張大虎施毒,你我二人卻沒有絲毫察覺,此人閉息之術可謂登峰造極,沒有多年的內功修為絕無可能做到。”
“……”嶽沉檀聽完他的話,陷入了沉思。
兩人將張氏兄弟的屍體埋葬後,便在鎮上天柱客棧歇腳。夜色降臨,小小的天柱鎮,平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氛。賈無欺要了一壺上好的玉樓春自斟自飲,入口是綿香的佳釀,心中卻是難以言說的苦澀。他抬眼望向嶽沉檀,月光下他沉靜的麵龐竟給人寶相莊嚴之感,不可褻瀆。
一時間,賈無欺有些懷疑自己當初非要與嶽沉檀合作辦案,到底是對是錯。不過隻天柱劍派這一條線索,便牽扯出諸多隱情。若真是要將案徹查到底,那到時候,會有多少無辜之人為之犧牲?最後的真相,是否又真如此重要?此案背後巨大的黑影,似乎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你氣息亂了。”嶽沉檀緩緩睜開眼望向他,眼中閃爍的不知是星光還是燭光。
“嶽兄好耳力。”賈無欺臉上恢複了笑容,“出家人打坐不應心無旁騖嗎?怎麼還有空聽人氣息了?”
“不必強顏歡笑。”嶽沉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說出了這六個字。
“嶽兄這是在,安慰我?”賈無欺衝嶽沉檀眨了眨眼睛。
嶽沉檀正欲說什麼,卻突然耳尖一動,噤了聲。賈無欺也察覺到了窗外的動靜,他朝嶽沉檀使了個顏色,便立刻閃了出去。
黑色的夜,穿黑衣的人。
這實在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追擊過程。好在黑衣人輕功不弱,卻剛好比賈無欺差了點。賈無欺本事不多,卻剛好在輕功上比較擅長。
兩人一路你追我趕,黑衣人終於停下了腳步。賈無欺活著的時候他擺脫不掉,但如果死了呢?死人總不會施展輕功。心念電轉間,黑衣人伸掌就向賈無欺天靈蓋拍去,眨眼間便已攻出了九九八十一掌。每一掌似乎都萬無一失,但每一掌都差那麼一點。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否則賈無欺早就躺在了地上。
眼見賈無欺躲過了連環快掌,黑衣人又化掌為拳,狠狠朝他麵門砸去。拳頭雖是血肉築成,拳風卻如利刃般鋒利,否則也不會將柔韌的發絲刹那間割斷。
發絲當然不是黑衣人自己的,但現在黑衣人的心情,卻像自己的頭發被割斷一般不悅。
賈無欺用發絲將最鋒利的拳風化解了,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要想在片刻之間再次凝神化功使出剛才那一式,已是不可能。高手過招,一個瞬間便決定了生死,黑衣人拳風散開的那一刻,賈無欺已以雷霆之速欺身而上,兩根修長的手指直直朝黑衣人麵罩上探去。
就在這時,隻聽“錚”一聲,二人身後的庭院突然傳來一陣慷慨激昂的金石之聲。聽到那聲音,賈無欺突然一陣氣血上湧,頭暈目眩,在他恍惚的片刻,黑衣人卻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黑衣隱去,樂聲卻未消失。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賈無欺此生還未見過有誰能將琵琶彈得如此鏗鏘錚琮,豪氣幹天。他輕輕一躍,翻身進了院內,隻見院內有一巨大的磐石,而磐石之上,有一白衣人正彈著琵琶。此人猶如渾然忘我之境,連有不速之客闖入都沒有打斷他的琴聲,五指翻飛,雙目微合,竟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施予賈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