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牆,琉璃瓦,金法|輪。
皚皚白雪中,一座古樸渾重的寺廟背倚絕壁,前臨危崖,靜靜矗立於山腰。
凜冬時節,千山鳥絕,萬籟聲寧。寺廟的大門緊閉,像是將塵世煩擾,徹底隔絕。
一陣朔風吹過,寺中法|輪殿的大門“吱呀”一聲,應聲闔上。大殿中央,坐落著一座巨大的宗喀巴像。銅質鎏金,高兩丈有餘,麵目含笑,雙手結說法印,端坐於蓮花台上。蓮花台四周,是一盞盞被擦得發亮的長明燈。
燈影輕搖,佛香浮動。
佛前拜墊上,跪著一個人。
他上衣除盡,精瘦的後背上血肉模糊。一條粗長的鐵鏈從他腳邊一路蔓延,隱沒在巨大的佛像後。乍眼看去,那鐵鏈至少有幾十斤重,每一個鏈節處又探出不足半寸長的刀片,燭火明滅,刀片上似乎還有液體,在緩緩流淌。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佛像後傳來:“妙色王願獻妻奉子,為藥叉所食,何故?”
佛陀曾有一世,以妙色王的身份出世,為一國國君。雖然國土豐樂,人民熾盛,他卻無法滿足,想要請大德為他講法。三十三天天主帝釋,知道了他的心願,便化為大藥叉下界考驗他。大藥叉醜陋凶惡,麵容可怖,妙色王見到卻並不害怕,聽說對方願意為他講法,更是十分欣喜。
大藥叉雖答應為他講法,但卻有一個條件,就是要填飽肚子。凡人所食無法滿足大藥叉,他要飲人血啖人肉,還必須要新鮮的,方可解飽。妙色王有些為難,他不知道從何處尋得新鮮的人血人肉。
大藥叉說,你的兒子就可以,妙色王於是獻上其子。大藥叉將其子四分五裂後吃入腹中,又對妙色王說,我還沒吃飽,再將你妻子吃了應該就夠了,妙色王又奉上妻子。吃完妻子後,大藥叉仍是不滿足,他對妙色王說,若是將你吃了,我便一定飽了。
妙色王這次沒有直接答應,而是婉轉道,自己不敢吝惜肉身性命,隻是若此時身死,又如何聞法。若是能先聞妙法,而後百死不懼。大藥叉便說了二十字與他,妙色王遂證法得道。
大藥叉所說的二十字,正從墊上人口中緩緩而出:“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不錯。”佛後人道。
他話音剛落,隻聽嘩啦一聲,地上的鐵索如鞭子一般,靈活地躍向空中,伴隨著破空聲沉沉落下,啪的一聲脆響,與皮肉重重相擊,緊緊箍在墊上人的背上。
血流如注。
“好個離於愛者。”佛後人聲威甚重,“你此番下山又是如何做的?”鐵鏈的聲音再度響起,他的聲音如洪鍾大呂般,讓整座大殿隨之震動。
“弟子知錯。”墊上人腰線筆直,就算沉鐵砸在身上,就算刀鋒插入血肉,他依舊巋然不動,如楊如鬆。
“知錯?”佛後人語氣森然,“你且聽好。”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一字一揮鏈,一字一揚鞭。
血腥味混雜在佛香中,漸漸彌漫開來。鐵鏈的暗影從佛身上劃過,佛像似悲還憫,垂目不言。
“生死纏縛,唯因殺盜淫三業。”佛後人手中終於一頓,停下了鐵鏈,“執迷不悟,生生世世,業果相續,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