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店中的人卻愈來越少。自善哉離開後,丐幫等的轎夫不久之後便來接人了,四海劍盟和震遠鏢局的人也仿佛有急事一般,匆匆離開。當賈無欺和嶽沉檀二人冒雨而出後,店中隻剩下六個人,天殘五酉,和那個一直背對眾人的錦衣人。
一聲炸雷後,歸守東目光落在桌上跳躍的燭火上,悠悠道:“小子,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一直沉默不言的錦衣人輕笑一聲,放下把玩的酒杯轉過了身。一張生得龍眉鳳目的麵容,一身倜儻不凡的氣度,此人正是辜一酩。
“你不在京城好好待著跑來這裏作甚?”歸守東語氣熟稔道。
辜一酩聞言一笑,不答反問:“五位在穀裏待的好好的,為何要跑到這等偏僻之地來?”
歸守東立刻明白了過來,拍了拍腦袋:“看來是真的老嘍,連穀中的規矩也記不得了。”
“既然歸老想知道,一酩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辜一酩微微一笑,“我那未過門的大嫂出了事,我當然要來探望一番,否則豈非壞了兄弟之情。”
“原來如此。”歸守東意味深長地看了辜一酩一眼,“既是探望,為何又要避人耳目呢?”
“哦?”
“老朽一直等著師兄弟相認的戲碼,可惜卻沒有等到。”歸守東作惋惜狀道,“否則,老於恐怕也能和那小子切磋切磋了。”
於守西頗為讚同地點點頭:“不錯。”
“切磋?”辜一酩臉上笑容微斂,“於老竟有意和我那師弟切磋?”
“你師弟的身手,難道你還不清楚?”歸守東略略驚訝道,“他身法之快,輕功之妙,我五人中恐怕隻有老於可與他一較高下。”說罷,他問道,“他習的是什麼功法,你可清楚?”
辜一酩目光一沉,若有所思道:“穀中所授功法,您老又豈會不清楚?不過是迷蹤步、燕子抄水之類的功夫,雖比一般輕功要高明些,但若要與五老的身法相比,那自然是差了一大截……”
“這就怪了……”歸守東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那位小朋友的身法,我看著眼熟得很。”於守西慢條斯理道。
“於老莫非看出了什麼端倪?”辜一酩問道。
“還記得我問他的兩個問題嗎?”於守西道,“其實那兩個問題也是別人問過我的,隻是我當時閱曆頗淺,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答案。”
“哦?”辜一酩眼中精光一閃,“什麼樣的人竟然能難住於老?”
“渡苦。”於守西頓了頓,然後補充道,“少林的那個渡苦。”
黑夜,暴雨,密林。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兩個身影如遊魚一般在密林間穿梭著。雨聲、雷聲、木葉聲不絕於耳,偏偏就沒有人的腳步聲。
穿林無聲,踏水無痕。
這兩個一前一後的身影,輕功無論如何也算得上一流,然而其中一人還不滿足。
賈無欺此刻非常鬱悶。見識了於守西在暴雨中沾衣不濕的功夫,他有心用履虛乘風步也嚐試一番。沒想到剛一出門,嶽沉檀就如影隨形般跟了上來。若在以前,他被嶽沉檀追上也就罷了,現在他有了新學的輕功傍身,怎麼想也應該技高一籌。這麼想著,他便起了比試的心思。腳下生風,愈走愈快,耳側疾風呼呼作響,雨滴遇風則散,俱都向後飄去,他身上的確片雨未沾,可身後也確實不遠不近地跟著一個人。
竟然還甩不開?
賈無欺心中一急,運轉真氣,提息一躍,整個人便如同朝天炮一般,蹭地一下竄入高空。他還沒來得及暗喜,整個人就倒栽蔥似的直直朝地麵墜去。這是賈無欺第一次使用履虛乘風步,這輕功雖然妙至毫巔,但要完全掌握卻並非易事,稍有不甚,便會氣息混亂,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賈無欺此刻便是這種情況,比起斷線的風箏,他更像一隻皮球,在空中地下彈上彈下。清氣一順他便上浮,濁氣一亂他便下沉,先不論他是否成功甩掉了嶽沉檀,此刻他已成功把自己弄了個暈頭轉向。
嶽沉檀在不遠處負手站定,欣賞了一陣,終於善心大發,飛身而上,在賈無欺兩處肩井穴上重重一拍。賈無欺隻覺體內亂竄的真氣倏地一下都縮回了丹田之中,身體一沉,直直向下墜去。他瞥見嶽沉檀站在地麵上,料定對方決不會任由自己摔在地上,所以原本有的幾分慌亂也收了起來。
“啪!”
直到賈無欺四仰八叉地拍在了一灘爛泥裏,他才徹底意識到,現實是有多麼殘酷。他絕沒有看錯,就在他要撞上嶽沉檀的時候,對方輕巧一避,將這一灘爛泥讓了出來。
賈無欺恨恨地抬起頭,目光從臉邊的那雙腳一直挪到了罪魁禍首的臉上——
此人居然毫不愧疚,還隱隱帶有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
“輕功還需好生修煉。”嶽沉檀點評道。
賈無欺抓了一把爛泥團在手中,從地上爬了起來,磨著後槽牙道:“多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