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裘萬盞神色一正,顯示出平日裏沒有的威儀來。
賈無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他說了一遍,裘萬盞聞言眉頭一皺:“若如你所說,這犯案之人不像是為采花而來,倒像是專門找你和晏棲香的麻煩的。”
“這事確實蹊蹺得很,我此次來,也是想向曲紅綃確認一下那犯案之人的特征。聽說這人不露真容,隻帶著一張九頭章頌的麵具。”
“九頭章頌?”裘萬盞眉峰一挑,“這事,可有意思了。”
“莫非裘大哥你在別處見過此種麵具?”賈無欺問道。
“我雖沒見過,但老曲對這麵具卻一定不陌生。”裘萬盞道,“想必你也知道,朱弦山莊不少弟子,都曾前往宮中擔任過雅樂師。老莊主在世時,前朝每逢宮廷大儺上演之際,總會請他前去指導。隻因前朝宮廷儺中,少不了一出‘跳欠’,而這‘跳欠’對鼓鈸敲擊的快慢強弱都有十分苛刻的要求,須得經過嚴格訓練的鼓樂師才能完成。”
“為何前朝皇帝偏偏喜歡看這場儺戲呢?”賈無欺不解道。
裘萬盞笑得意味深長:“這你就不懂了,愛看‘跳欠’的不是皇帝,而是貴妃啊。”
“哦?”聽到‘貴妃’兩個字,賈無欺心念電轉,突然想到了對劍閣下麵那六麵神像的推測。
“據說,前朝皇帝最喜愛的不是皇後,而是從西域古裏國進獻而來的一名妃子。”裘萬盞見賈無欺一臉好奇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凡是上了些年紀的說書人,你讓他說一段關於前朝南貴妃的故事,保準他說個三天三夜都不帶歇息的。”
賈無欺轉了轉眼睛,又問道:“南貴妃愛看‘跳欠’,莫非與古裏國的宗教有關?”
裘萬盞點點頭:“西域一帶佛教盛行,但同中原佛教卻有很大差異。南貴妃愛看的這出‘跳欠’,本是每年他們的祭海日時,喇嘛們所跳的舞蹈,意在祭祀西海之神,並祈福禳災,降妖除魔。而每一次祭海之時,章頌舞便是其中的重頭戲。南貴妃入宮後,本以為再也看不到家鄉的‘跳欠’,沒想到在朱弦山莊老莊主的努力下,竟將這西域的‘跳欠’原汁原味地還原了出來。南貴妃十分感動,皇帝當然也龍心大悅,在重重賞賜了朱弦山莊一番後,更是將象征護法金剛的九頭章頌麵具,賜給了朱弦山莊。後來前朝覆滅,新皇登基,但這九頭章頌麵具還是被朱弦山莊作為不可多得的寶物珍藏了起來。”
“原來朱弦山莊和九頭章頌之間還有如此因緣。”賈無欺感慨一聲,然而佩服道,“丐幫就是丐幫,這等陳年舊事居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天下之事,但凡發生過,總會留下痕跡,算不得什麼。”裘萬盞隨即看向他,“你為何突然對前朝之事有了興趣?”
賈無欺想了想,究竟還是沒把在龍淵山莊的見聞說出來,隻是道:“並非是對前朝之事由興趣,隻是聽你提到西域,便想到了龍淵山莊劍閣中充當機關的那座神像。”說著,他看了裘萬盞一眼,“你可還記得?”
裘萬盞回憶了片刻,然後道:“那神像造型確實有些古怪。”
“我後來打聽過,那神像乃是一座濕婆像,濕婆像在中原並不多見,倒是在西域頗為常見。”賈無欺道,“故而……”
裘萬盞心領神會道:“你的意思是,龍淵山莊的那座神像,與西域有關,而此次卷入案中的九頭章頌,也出自西域,因此——”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然後看向賈無欺,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難道也和西域有關?”
裘萬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可記得那日厲嫣所中之毒?”
“當然。”賈無欺道,“屍花,多見於猛泐國。”
“猛泐國的前身乃是南詔,南詔亡國之後,族人分為兩支,一支向南遷徙建立了猛泐,一支向北流亡並入了古裏。”裘萬盞道,“既然同為一族,猛泐人會種的屍花,想來對古裏人來說,也不陌生。”
“如此看來,不論是龍淵山莊還是這九頭章頌,似乎都和那位南貴妃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賈無欺長籲一口氣道,“不過斯人已逝,究竟是什麼人要借著這些舊事興風作浪呢?”
裘萬盞突然收起臉上的笑容,深深看向賈無欺道:“賈老弟,別的話我不好多說,但隻提醒你一句,小心你的那位嶽兄。”
賈無欺聞言,一片愕然。
靈藥峰,歲寒齋。
天如墨,月如鉤。
嶽沉檀盤腿坐在木椅上,三花聚頂,五心朝天,忽然聽到房門一動,他倏地睜開了眼睛。善哉和尚拿著一隻小巧的瓷瓶走了進來:“小師叔,這是師尊托貧僧給你帶的藥。每日子時服下一粒,可助你打通八脈,突破境界。”
嶽沉檀略略點了點頭,將瓷瓶收入懷中,見善哉還直愣愣地站在桌邊,他開口道:“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