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2 / 3)

“公子不必多說,”女子溫柔一笑道,“想來公子初來乍到,對這城內不甚熟悉。若公子想找可與一枝春相匹的地方,子瑕欄是個不錯的去處。”

“我二人是來尋人。”女子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已被嶽沉檀冷冰冰的聲音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尋人?”女子目光在嶽沉檀和賈無欺二人臉上逡巡,顯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妍妍,他們是來找我的。”一個帶著幾分倜儻之氣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晏棲香搖著紙扇,半倚在扶手上,從高出望下。

妍妍看了看晏棲香,又看了看賈無欺二人,半晌才道:“原來他們要找的人是晏公子……晏公子果然當得起風流二字。”

晏棲香摸摸鼻子:“妍妍,我怎麼覺得你話中有話……”妍妍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扭著腰走了。

片刻之後,一枝春最頂層的廂房內,燈亮了起來。

賈無欺拉了把椅子坐下後,上下打量了晏棲香一番:“被劫色了?”

晏棲香搖搖頭,痛心道:“不,比這要嚴重得多。”

賈無欺點頭“哦”了一聲,隨即調轉話題道:“來,說說你發現了什麼?”

晏棲香歎了口氣,幽怨道:“小滑頭,你真真無情。”

“看來圍堵你的人並未下狠手。”嶽沉檀坐在一旁,涼涼道。

晏棲香並不想回憶自己脫身的細節,幹咳一聲,道:“不過既然他們專程來找我,說明我追查的方向定然是正確的。”

“又或者,他們隻是單純看你不順眼罷了。”賈無欺故意道。

晏棲香聳聳肩:“他們不買我的帳無所謂,隻要姑娘們買賬就行了。”隨即他壓低聲音道,“我順著官府的告示調查,發現那些被采花大盜糟蹋的姑娘俱都來自大戶人家。大戶人家人多嘴雜,我這一打聽,還真打聽出了些東西。”

“哦?”賈無欺挑了挑眉。

“這些姑娘雖都年紀尚小,但都有婚約在身。”

“婚約……”賈無欺心念電轉,立刻道,“不錯,曲紅綃也有婚約在身!”

“難道那采花大盜隻采有主之花?”晏棲香疑惑道。

“不——”賈無欺搖搖頭,“也許,正是有主之花,采花大盜才會去采。”

晏棲香目光一凝,他似乎明白了賈無欺話中的含義,若這是真相,不免讓人不寒而栗。

嶽沉檀的話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你所調查的這些人家,後來可曾因采花大盜一事退婚?”

晏棲香點點頭:“有的是自己主動提出,也有的是男方家中提出解除婚約的。”

“這就對了。”賈無欺道,“原本締結的婚約,因采花大盜一案而解除,這采花大盜不像是為采有主之花而來,倒像是專為破壞婚約而來。”說完,他看向晏棲香,接著問道,“除了婚約,這些人家可還有何共同之處?”

晏棲香剛要張口,賈無欺擺擺手阻止了他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他轉了轉眼珠,然後道,“這些人家中可都有人誠心禮佛?”

晏棲香聞言一愣,然後驚奇道:“你是如何得知的?確切地說,不是家人,而是這些女子似乎定期都要前往寺廟上香。”

賈無欺沒有回答晏棲香的話,而是轉而看向嶽沉檀。嶽沉檀麵容冷肅,眸色深沉道:“垂雲寺。”

賈無欺神色一斂:“你有何打算?”

“問清緣由。”嶽沉檀淡淡道,“必要時出手。”

晏棲香看看兩人,糊裏糊塗道:“你二人在打什麼啞謎?”

“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賈無欺歎了口氣,話鋒一轉道,“關於那兩位製儺工匠的死因,你可有什麼發現?”

晏棲香微微頷首:“你可記得那位姓趙的小師傅,生前不是有許多大家小姐主動給他送飯嗎?”

賈無欺點點頭。

晏棲香歎口氣道:“巧就巧在這兒了,那些大家小姐之前不僅有婚約在身,而且無一意外地都遭了那采花大盜的毒手。”

賈無欺眉頭一皺:“趙銘死得十分突然,嘴中尚有食物,莫非是那些小姐送的東西有問題?”轉而他又否定道,“不對,若是食物有毒,仵作早就該發現了。”

晏棲香瞥他一眼,似乎在說他太天真:“那些小姐們不僅爭先恐後地給趙銘送吃食,而且或許是在家任性慣了,在外也毫不收斂,每次送去的吃食必須要趙銘吃完後才讓他離開。”

“必須吃完?”賈無欺眉頭又皺了起來。

“食物中定然有蹊蹺。”嶽沉檀突然出聲道。

晏棲香“嘩”地一收紙扇:“不錯,多虧我心思機敏,覺得這吃食中定有問題。與各家廚娘好說歹說,才撬出了一點有用的線索。”見二人的目光齊齊彙集在自己身上,他清了清嗓子,一揚下頜道:“那些廚娘說,自家小姐要求她們烹飪時必須加兩樣東西。”他故意停頓了下,然後才道,“甘草和京大戟。”

話音未落,就聽嶽沉檀沉聲道:“十八反。”

賈無欺立即也反應過來:“原來如此。”

所謂十八反,是醫聖張仲景給出的一組配伍禁忌,原本無害的兩種藥材配在一起,可能會產生劇烈的毒性。有的雖毒不至死,但長期使用,也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危害。甘草和京大戟正是十八反中的一反,二者相調,毒性並不強烈,但若持續使用,對內髒會產生嚴重的損害。

“所謂十八反,並不是兩種相克的藥材放在一起就會危害身體,二者的配比也會影響它們的毒性。”賈無欺摸摸下巴道,“我曾聽說,若京大戟的比例高於甘草,則這兩種藥材一齊使用並無危害。故而,”他篤定道,“這些大家小姐的背後,一定有人操縱。我不認為這些小姐能清楚知道十八反的精確配比該是如何。”

“此外還有一點,王老師傅死時,那位請來的李大夫說過一句話,我有些在意。”賈無欺思索片刻道。

“哦?”晏棲香應道,“這李大夫我後來倒是去找過他,可他並未對王老師傅的死說出個所以然來。”

賈無欺道:“他當時雖未發現酒菜中的問題,卻說了一句‘望潮樓的扶頭酒,果然與別處不同’。”說罷,他看向晏棲香,“他後來可曾跟你提過此事?”

晏棲香眨了眨眼睛,隨即道:“是了!問及王老師傅在望潮樓身死一事,他隨口道,望潮樓的酒,帶著一股子別處沒有的甜味。”

“甜味,”賈無欺玩味道,“恐怕是甘草味吧。”

“若依你所說,王老師傅常年在望潮樓飲酒,想取他的性命,使用慢性□□神不知鬼不覺地致其於死地,是最妥當的辦法了。”晏棲香道。

“況,買通一個酒樓的小二,並不是什麼難事。”嶽沉檀冷冷道。

賈無欺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輕叩:“可這兩位師傅又是因何而遭毒手呢?若說江湖恩怨,他二人常年在作坊勞作,應該和江湖之事沾不上邊。”

“既非江湖之事,隻有廟堂之事了。”嶽沉檀道,“這二人皆精通製儺工藝,突然暴斃。而曲紅綃出事後,大皇子將與九頭章頌有關的手藝人通通收押。這二者之間的關係,豈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釋的?”

賈無欺順著嶽沉檀的思路想去:“大皇子之令因采花大盜一案而起,假若那采花大盜每每作案並非意在采花,而是為了解除那些女子的婚約。那大皇子收押製儺工匠,不是為了曲紅綃,而是出於別的什麼目的……”

“非也。”晏棲香拉長語調,搖搖頭道,“坊間傳言,大皇子可是愛極了那位曲小姐,聽聞曲小姐出事,他可是雙目赤紅,怒發衝冠……”說著,他還“嘖嘖”了兩聲。

嶽沉檀冷冷看他一眼:“這世上聰明人不多,自作聰明的人卻不少。”

賈無欺一聽這話,雲開霧散,恍然道:“莫非是有人想借大皇子之手,除掉那些製儺工匠?”說著,他又自顧自地補充道,“不止,恐怕那些大家小姐也是被人利用,以助她們解除婚約的由頭,借刀殺人……”

晏棲香聞言道:“可那些工匠不過是尋常手藝人,為何偏偏要對他們痛下殺手?”

“尋常?”嶽沉檀冷嗤一聲,像是不屑繼續解釋下去。

晏棲香看向賈無欺,表情十分無辜。

賈無欺隻好道:“你可記得采花大盜作案時戴的那個麵具?那就是這些工匠的不尋常之處,他們都會製作九頭章頌麵具。恐怕這幕後之人的目的,就是將能夠製作九頭章頌的人斬草除根。”說著,他頓了下,又道,“你或許還不知,九頭章頌麵具曾被前朝作為獎賞賜給了朱弦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