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棲香慢慢理清思路道:“也就是說,現下除朱弦山莊的那張麵具外,其他的都被——”
“不,”賈無欺歎了口氣打斷他,“朱弦山莊的那一張,已經不知所蹤了……”
“怎麼會?”晏棲香驚訝道。
賈無欺將寒簪宮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在曲則全中毒昏迷數日之後,曲紅綃終於鬆了口。她哭哭啼啼地告訴賈無欺,她並不想嫁給大皇子,後有人主動找到她,告訴她隻要按照自己說的去做,大皇子和她的婚約自然會解除。但她的婚事,究竟還是得曲則全說了算,於是那人給了她些藥,說隻是尋常迷藥,讓曲則全昏迷一段時日,等她的婚事徹底告吹之後,曲則全自然會醒來。她信了那人,卻沒想到那藥並不是什麼迷藥,而是帶有劇毒的河豚毒液,若不是救治及時,她差點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賈無欺看她哭得淒淒慘慘,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問她,那人既然提出幫她,總不會不求回報,定然需要曲紅綃用什麼東西進行交換。果不其然,曲紅綃道那人看上了一個什麼麵具,遍尋不得,後來聽說隻有朱弦山莊藏有此麵具,才找上門來。作為交換,他幫曲紅綃解決婚約,而曲紅綃則要幫他從藏寶閣中取得麵具。
一口氣說完這些,賈無欺連喝了幾杯茶,才慰藉了幹得冒煙的嗓子。晏棲香聽完後,嘖嘖稱奇道:“曲則全這麼個八麵玲瓏的人物,怎麼會教出如此天真的妹妹?”
賈無欺無語地攤了攤手:“或許不該用天真這個詞。”
晏棲香微微一笑道:“對待美人,我總是要寬容些。不過,既然曲紅綃已將事情的經過和盤托出,你們可知道那幕後之人的身份?”
“她不願說。”賈無欺鼓了鼓腮幫子,隨即無所謂道,“不過無妨,即使他不願說,那人的身份我們也大概猜了個□□不離十。”
“我們?”晏棲香意味深長地掃了二人一眼。
“後麵的事,我和嶽兄會去解決。”賈無欺沒理會他的調侃,看向嶽沉檀道。
“那我呢?”晏棲香十分期待地問道。
嶽沉檀瞥了他一眼:“活著。”
山色空蒙,雨霰疏疏。垂雲寺隱在白雲深處,形影模糊。上次去時,有人引路,不覺山路難行,此番兩人單獨前往,總覺垂雲寺已近在咫尺,卻又遲遲不曾到達。再數次穿林踏石之後,賈無欺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我怎麼覺得,這條路似乎走過?”
嶽沉檀走到幾棵翠竹前蹲下身子,手指一抹根部的泥土道:“新泥。”
賈無欺撇了撇嘴:“若我猜得不錯,嶽兄,咱們似乎走到了個不得了的陣中。”
“哦?”
賈無欺手指撚訣道:“方才咱們已分別按開門、休門、生門三個方向走過,若是尋常陣法,早就該出去了,而不是現在還在這裏繞圈。”
嶽沉檀眼中閃過點點寒芒:“看來是有人嚴陣以待了。”
賈無欺想了想道:“若要吉門失效,除非顛倒陰陽,將吉門和凶門調轉。布陣前本該根據時令決定陣法為陰遁或是陽遁,可此陣中的八門方位顯然不與時辰相合,恐怕是有人結鬼遁手印,鬼遁手印主鬼道,擾亂陣法中本該有的時序。”
“原來是有人裝神弄鬼。”嶽沉檀冷笑一聲,“找到此人,就能破了此陣吧?”
賈無欺皺了皺眉頭:“布鬼遁之陣,非一人之力可為,恐怕——”
他話還未說完,就聽從頭頂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蒼老笑聲。五名灰衣老人,如兔起鶻落,幾個起落之間便來到了他二人眼前。
“小朋友,又見麵了。”於守西看向賈無欺,笑眯眯道。
“老前輩,是你們?”賈無欺有些驚訝,隨即歎了口氣道,“看來我們這次是真遇上了麻煩。”
於守西笑嗬嗬道:“其實解決麻煩的方法很簡單。”
“怎麼來的,怎麼回去。”他身旁的沐守中,麵無表情道。
“可是咱們似乎不該放他活著離開。”別守北慢吞吞道。
“總要給年輕人一個機會,老大你說是吧?”佘守南看向歸守東。
歸守東站在一旁似在打盹,被佘守南輕輕拍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囫圇道:“啊……是。”
賈無欺看著表情各異的天殘五酉,哭笑不得道:“五位老前輩可否告知在下,為何要將在下二人困入陣中?”
“因為有人要你死。”沐守中簡潔道。
“要我死?”賈無欺眉梢一挑,“換句話說,嶽兄是安全的?”
別守北拍了一下沐守中的肩膀:“叫你說話這麼快,你看,這回著了這位小朋友的道了吧?”
沐守中瞪了一眼賈無欺,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不知什麼樣的人物能請動天殘穀的護法長老。”嶽沉檀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但依在下所見,五位必不是奴顏婢膝為人馬靰之輩。”
歸守東頗為讚賞地點點頭:“不錯不錯,故而老朽決定給你們一個機會。”說完,他看了佘守南一眼。
佘守南立刻補充道:“我五人雖受命而來,但該如何打倒是全憑自己安排。”他看向賈無欺二人,撚須道,“五對二難免勝之不武,不若咱們一對一較量,若你們皆能勝出,便是咱們技不如人,不怪沒能完成任務。”
“這倒公平得很。”賈無欺眼珠一轉,笑嘻嘻道,“敢問五位老前輩,這較量,是怎麼個較量法呢?”
他話音未落,腳下卻驟然一空,他眼睛一瞥,隻見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掌正抓在他的肩上。
“小朋友,先上來說話。”於守西手掌在他肩上一按,賈無欺隻覺一股渾厚的內力直直撞到他的肩上,帶著他不由分說地向後衝去。他腳下借力數次,才堪堪停在一株翠竹上。
兩人相距不遠,各踞一株老竹,竹身彎成一道弓形,在清風中微微搖晃,仿佛下一刻就要釋放弓弦,射出利矢。
“老於啊,又被你搶了先。”歸守東望著竹上兩人,歎口氣道。
“這小朋友我早就看上啦,當然要先下手為強。”於守西站在竹上笑嗬嗬道,看向賈無欺的目光愈發慈愛了。
賈無欺朝下方看去,見嶽沉檀目光冰冷,薄唇緊抿,生怕他又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來。雖然天殘五酉是為攔堵他們而來,但他並沒有感受到多少的惡意。於是他朝嶽沉檀拋了個安撫的眼神,嶽沉檀冷冷掃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否接收到他的訊息。
哎,愁人。
賈無欺深深歎了一口氣,調整了下呼吸,看向於守西道:“老前輩特意將我帶來此處,莫不是要用這竹子來比試?”
“聰明!”於守西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之情,對賈無欺道,“我對你的身法很有興趣,咱們這回,隻比身法,別的不論,如何?”
“怎麼個比法?”賈無欺感興趣道。
於守西身形一動,整個人如幻影一般掠過數株翠竹,不過眨眼之間,他還是站在原來的位置,隻是腳下卻延伸出五根竹枝,正如五根頎長的手指。他腳腕一扣一擰,其中一根竹枝朝賈無欺點了點頭,隻聽他又道:“老朽也不想太難為你,如此罷,規定時間內,你隻要能斷老朽一‘指’,就算你贏,如何?”
“多長時間?”賈無欺問道。
於守西“唔”了一聲,朝下麵道:“老別愛背《南華經》,就選他罷。他說話向來慢得很,背完《南華經》的時間足夠咱們比試了。”
別守北聽聞這話,麵上沒什麼表情,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冒:“為何又是我?”
“就這麼定了。”於守西飛快道,然後看向賈無欺,“如何,馬上開始?”
“最後一個問題,”賈無欺朝於守西眨了眨眼睛,“隻要弄斷一根,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可以?”
“既然是比身法,自然隻能用腳。”於守西慈祥地看向他,說話滴水不漏。
賈無欺剛一點頭,整個人便朝於守西腳下那根“小拇指”攻了過去。於守西要控製著五根竹枝,中間三根應是最好控製,而“大拇指”和“小拇指”位於兩側,應是薄弱環節,也更易下手。
可就在他下落的刹那,變相陡生,五根竹枝“刷”地抬起,枝頭彎出詭譎的角度,真如鬼爪一般。而於守西,氣定神閑地站在竹枝上,內腳略一直走,外腳略略內拐,腳下畫圓,帶動著五根“手指”張牙舞爪起來。
賈無欺隻好訕訕落回枝頭,隻聽於守西笑嘻嘻道:“小朋友,鋒棱碎骨爪可不見得一定有手才使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