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溫熱和暴露在空氣中微涼的肩頸相觸,嶽沉檀能清晰地感受到印在自己頸根的雙唇是多麼地流連忘返。
終於,最後一朵花開在了欄杆不遠處,琵琶女婉轉而歌,頭上的珠花隨著她的動作輕微晃動,摘得飛花的時機仿佛近在眼前。
就在她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嶽沉檀突地掠向空中,埋頭苦幹的賈無欺反反應不及,嘴巴重重撞在了對方的肩上,他吃痛地抬起頭,總算是恢複了幾絲清明。
“叮鈴——”
“叮鈴——”
紅綢早已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細如發絲的金線。這金線本層層纏繞在欄杆之上,此刻卻如長了眼睛一般,齊齊朝嶽沉檀處鑽來。每根金線處都墜有小巧的銅鈴,金線一動,銅鈴隨之發聲,本該悅耳的聲音,此刻卻像是催命符一般。
需知金線作裝飾時固然好看,但變成武器時,卻比刀槍棍棒來得更為凶險。正因為纖細,才更不容易被發覺,往往能在不經意間,置人於死地。再加之金線上的銅鈴,銅鈴向來有通巫驅蠱之用,有了之前琵琶聲亂人心誌的前車之鑒,自然也讓人不得不提防起來。
就在嶽沉檀全心全意地對付著空中交織勾連的金線時,忽聽賈無欺“啊”地叫了一聲。他抬頭一看,隻見隨著鈴聲陣陣,那繡樓上的琵琶女們開始輕解羅衫,露出了雪白的軀體。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
原本是一句譬喻,但放在這賭場之中,卻成了現實。酒賭場的美酒,要人性命,這繡樓上的美色,充滿殺機。隻要稍稍被那美色迷惑,金線便可輕鬆地割開此人的喉嚨,讓他死在宛轉蛾眉之下。
可惜,這酒色二物,對別人可能頗具吸引力,對嶽沉檀而言,卻毫無魅力可言。
銅鈴聲再起,嶽沉檀單手撐住背上的賈無欺,一隻手拈指一彈,向他們二人齊齊割來的金線便被攔腰斬斷,原本靈活敏捷的一端頓時沒了生氣,輕飄飄地從空中落下。這時隻聽數聲輕微的撞擊聲,嶽沉檀指尖飛出數顆菩提子,在空中彼此相撞,霎時碎成幾瓣,朝四麵八方飛去。又聽“哢嚓”數聲,那菩提子的碎粒撞入鈴口,將銅鈴內的鐵珠擊落,這銅鈴便徹底啞了。
銅鈴聲一停,原本燥熱再起的賈無欺,氣息才變得逐漸平和起來。
“好俊的郎君。”欄杆旁的琵琶女們嬌笑道,“何不棄了身上之人,來樓上好好快活一番?”
聽到這話,賈無欺猛地抬起頭,嗤笑道:“若鄭老夫人在世,見到劍舞門的弟子竟扮起了風月女子,不知該是什麼表情?”
琵琶女們麵色俱是一變,隨即領頭地朝兩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強笑道:“瞧郎君這模樣,恐怕是中毒頗深,何不讓奴家替你解毒?”
賈無欺歎口氣道:“可惜這毒,我是有命中,卻沒命讓眾位姑娘替我解啊。”
“哦?”為首的女子狀似好奇道。
“劍舞門的人改行彈琴,連劍都能舍棄,何況別的什麼東西?”賈無欺話是笑眯眯說的,可其中每一個字都戳在了劍舞門弟子的心上。
“好個連劍都能舍棄。”為首女子冷笑一聲,“你當這世上,隻有凡鐵鑄造的,才是劍麼!”
話音未落,隻見空中的金線從八個方向彙聚穿行,或縱或橫,或曲或直,頃刻之間,原本織在空中的一張大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金色的長劍,仔細瞧去,從劍鋒到劍柄,皆是由根根金線交疊編織而成。
“糟了,我卻忘了這個!”賈無欺暗道不好,俯首在嶽沉檀耳邊飛快地低語幾句。
提起劍舞門,人們首先想到的是霓練九劍,然則霓練九劍雖有九人配合,但實際上舞劍的隻有一人,其他八人俱是以樂聲入武,伺機而動。事實上,除了霓練九劍之外,劍舞門還有一項需多人協作的劍舞,名為裴旻陣。文宗時,詔以白歌詩,裴旻劍舞,張旭草書為“三絕”。據《獨異誌》載,裴旻此人,極擅劍舞,其劍舞有排山倒海之氣勢,又兼雷霆萬鈞之威嚴,帶著與女子劍舞不同的雄壯與磅礴。劍舞門先任掌門受此啟發,女子雖氣力不比男子,但聚少成多,由多人組成的劍陣,卻足以施展出與裴旻劍舞同樣的威力,裴旻陣因此而成。
霓練九劍說是“九劍”,舞劍的隻有一人;而裴旻陣雖隻稱為“陣”,但舞劍的卻是布陣的八人,這八人舞的,是同一把劍——以陣為劍。
化為金劍的絲線,帶著騰騰殺氣,劍鋒一挑,直直朝嶽沉檀刺來。方才還有空中的網線可以落腳,如今若想落腳,卻隻能鬥過這柄劍,才能落在繡樓上。
這金劍雖由八人操縱,但斜刺橫切,卻施展得分毫不差,鋒隨指顧,鍔應徊翔,劍光淩厲,宛如電光下射,瞬間便能將人置之死地。八人位於高台,這劍勢可急可緩,可嶽沉檀位於空中,若不拚搶時機,總有從空中落下的那一刻。這八人似乎打好了徐徐圖之的算盤,金劍時而在空中穿梭盤旋,如飛鳥遊魚般遊弋,又乍地騰躍揮砍,雄飛虎吼,悍慓非常,讓人一刻也放鬆不得。
賈無欺看著劍鋒劃出的道道清光,不由擔心道:“沉檀,可還堅持得住?”
“抓緊。”
嶽沉檀隻扔下兩個字,身形一閃,賈無欺隻覺耳邊風聲呼嘯,入眼之物俱是虛影。當劍刃再次朝嶽沉檀當胸揮來時,嶽沉檀輕巧一縱,踩在劍尖,八名琵琶女想要用劍尖挑刺對方的腳腕,卻驚恐地發現,不論如何施禮,那劍尖居然紋絲不同——絲線所織成的金劍,居然和兩個人達成了一個極為穩定的平衡,原本狠辣刁鑽的劍鋒此刻一動也不動地伏在嶽沉檀腳下,顯得格外聽話。八名女子互相使了個顏色,上挑不成,她們腕上一抖,隻見劍鋒陡然一轉,她們隨即一抬手腕,想要通過揚起劍柄,將劍鋒向下刺去,從而擺脫桎梏。
可是,無從著力的感覺再次襲來。
不論她們使出什麼辦法,劍柄和劍鋒,俱如一團死物,老老實實地被嶽沉檀踩在腳下。一股寒意,沿著金線蔓延過來,刺骨得冰冷,讓其中幾人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操縱金劍的手。隻見嶽沉檀周身,真氣蒸騰,而腳下的劍身,卻覆上了一層寒冰,冰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推進,眼見就要將闌幹上的女子們全都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