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聲立在目前,冷峻的臉上除了掩藏的一抹焦灼,便是沉鬱的追念。
墓碑上是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看起來該是上個世紀的照片,還雕了一圈細細的花邊,照片上的人嬌美貴氣,卻沒有笑容,甚至沒有看鏡頭。
第一遍電話響起時,沐寒聲看了看,捏在手裏一時沒接。
以往,他會在墓園呆一整天,可以一句話不說,但今天,他眉色焦灼,淡淡的歉意,終於不過二十來分鍾就轉身離開,也接通齊秋落的電話。
“沐寒聲!”電話一通,齊秋落氣得直呼其名,開口就是長句:“你怎麼回事?我是看你對夜七情意真切,才會站在你這邊,你現在又跑去英國追悼你前妻是幾個意思?夜七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沐寒聲濃眉擰起,沉聲:“我知道。”
這可更是氣壞了齊秋落,努力的吸口氣,忍著罵人的衝動,還算平靜的開口:“平時就算了,夜七現在生病,或者你走的時候告訴她原因也好,你這樣讓她怎麼想?”
“誰告訴你,我來追掉前妻?”沐寒聲卻驀然沉悶的一句。
齊秋落頓了一下,不客氣的開口:“你在英國那麼多年,就一個前妻能讓你記掛,還能有誰?二奶?”
這略微粗俗的話讓沐寒聲眉角動了一下,一手打著方向盤,迅速離開墓園。
“替我照顧她一晚,我現在趕回去,怎麼也要明天才到。”低沉的聲音,不乏誠懇。
“那是你老婆,我照顧那是朋友之情,跟你一個意義麼?”齊秋落生氣起來,誰也不認,管他沐寒聲什麼人物?不過,他也說了立刻趕回來,她就不再咄咄逼人,沒好氣的一句:“我盡量!”
掛了電話,狠狠吹口氣,氣得揚手將手機扔回辦公桌。擰眉,夜七就生著病去了傅氏,指不定被氣成什麼樣?
傅氏集團大樓。
傅夜七到的時候,裏邊熙熙攘攘一片,尤其會議室,不亞於菜市場,令她擰了眉。
而傅孟孟還在辦公室,打扮依舊貴氣,隻是擰著眉,一手捏著筆,一手托著下巴走來走去。
“篤篤!”
“傅總,二小姐找您。”秘書立在門邊,傅夜七就在她旁邊,這會兒已經錯開身走了進去。
傅孟孟也不說什麼,就盼著她來,擺擺手讓秘書出去了。
傅夜七在辦公桌邊站定,略微擰眉,“要收購就收購資產,要麼兼並,還有什麼好爭論的?”
她沒進來就能聽見會議室裏嘈雜的議論,不外乎這件事。
傅孟孟擰眉,“你也知道公司現在的能力,收購資產實力不足,兼並又得不到半數以上董事的支持,沒法進行。”
她抿了抿唇,抬手略微擦了一下額間的汗,燒沒退,嘴唇不正常的紅,沒論事,先問了句:“有水嗎?”
傅孟孟愣了一下,然後趕緊給她倒了杯水。
她抿了兩口,總算潤唇潤嗓,眨了眨潮哄哄的眼,斂眉沉吟片刻,也不打算先跟傅孟孟探討,隻忽然一句:“介意我參加會議麼?”
傅孟孟又是一愣,目前來說,她在傅氏什麼都不算,沒有任何職位,但,之前有那麼些股份本該是她的,隻是她失蹤那麼些年,回來之後也從來不提,別人看來,也就無主了。
傅夜七當然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麼,放下水平,明白的一句:“你放心,那些股份,於我沒任何用處,哪怕你今天提了歸我名下,我也不見得跟你搶,”
她永遠那麼謹慎分寸,是‘不見得’,而不是‘絕不會’。
能得到幫助的傅孟孟,還在焦急頭上,哪能思量許多,最終點了頭。
果然,她進會議室時,一種董事忽然安靜下來,顎愣的看著她。
倒是她大方的立在本該是傅孟孟坐的位置,撐著病體,清然勾唇,“怎麼,諸位不認識我?”
眾人隻低眉的低眉,喝水的喝水,搞不明白狀況。
最終,主位上放了兩把椅子並列。
傅孟孟開了口:“公司與邵氏的事,大家都知道,夜七今天來,就是幫著解決這件事。”
如果是平時,傅夜七定會聽他們仔細說說,也好側麵多了解傅氏內部的情況,可今天,她怕自己撐不住,廢話不多。
氣場淡然,低婉,“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反對兼並?”
……一時的沉默。
好一會兒,才有人開口:“邵氏是什麼企業?我等都清楚,人才良莠不齊,邵薑常年沉迷娛色,疏於管理,更別說他的兒子,就這樣一個企業,兼並過來,豈不是拖了傅氏後退?”
傅夜七冷然勾了一下嘴角,很不客氣的戳破:“為何不直接說,你怕兼並來的人與諸位分股份分盈利?好歹人家邵氏最初是在《企業星級評選》排行榜上的。”
這話一出,又是沉默。
傅孟孟抿唇安靜,說實話,邵氏為什麼忽然下榜,她知道是傅夜七的意思,而此刻,跟自己平座的人,雖然隻是兩句話,但那種說不出的大氣,真的不是誰都有,如果沒記錯,隻小時候見過爺爺這樣鎮壓全場。
忽然慶幸傅夜七對傅氏的棄置任之,否則,她能分多少羹?
“也行。”傅夜七想了會兒,略微挑眉,“不兼並,那就收購,隻能收購資產,而非股權。”
這又讓在座的人嘩然理論。
“二小姐不在集團任職,不清楚集團實力,收購股份?萬一邵氏漏洞百出,傅氏哪擔得起之後的債務問題?收購資產?那更是,傅氏沒有那個實力。”
這下傅夜七笑了,“兼並反對,收購也反對,你們的意思,就當這事沒發生,讓邵氏繼續逍遙,日後讓整個商界看輕傅氏?那你們折騰這一圈是想幹什麼?鬧著玩?!”
說到最後,她有些氣,偌大一群人,一個個都是膽小鼠輩!
抬手擰眉,緩了緩,她最終轉向傅孟孟,“我也懶得聽他們嚷嚷,既然同意兼並達不到半數,那就收購資產。”
“可……”傅孟孟略微遲疑,她也這麼想,但實力的確不足。
“借一步說話?”傅夜七略微壓低聲音,也不打招呼,直接出了會議室。
到了辦公室,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口:“收購如果有困難,我可以入股,給你注資,但不是借,是成為正常股東,如何?”
解決問題才是關鍵,傅孟孟就算說要考慮,最後必定點頭,又哪能想到,這次注資成為股東,成了傅夜七拿回傅氏實實在在的第一步?
離開傅氏時,天色都已經暗了,傅夜七也忘了把中間那趟藥吃掉,上了車,燒得全身無力,沒敢開車。
“嘭嘭!”車窗忽然被人敲了兩下。
抬頭見了秋落。
“你坐過去!”齊秋落開了車門,怕她見風沒敢讓她下床,讓她挪到駕駛位去。
她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被推了兩下才挪了位置,略微皺眉看著秋落,“你怎麼在這兒?”
“我不在這兒你還在車裏睡一夜?”齊秋落沒好氣。
車子慢慢啟動,齊秋落才擔心的轉頭,又歎口氣,“你就是強,誰也拗不過你!好了,操心了一天,說說什麼結果?”
舔了舔幹熱的嘴唇,她低低的一句:“把邵氏收購了,我給傅氏入股。”
入股?齊秋落略微驚訝,這可是大動作,傅氏那麼多人,就沒點警惕?
她搖頭。
想想,也是,傅氏現在一鍋粥,能解決問題事大,何況夜七這麼些年,沒讓任何人發覺她對傅氏的想法,誰又能想到這個?
不過,齊秋落也皺了眉:“該不會,這也是你早就謀劃好的。”
她勉強扯了嘴角,“這回真不是。”
都是傅孟孟的野心和出乎意料的方式給了她機會,又能收購邵氏壯大傅氏,又能入股。
“可你哪有積蓄去入股?”齊秋落想到這個最嚴重的問題。
電影投資,前期宣傳效果很不錯,但就算翻倍收回利潤,也不夠吧?
傅夜七皺著眉,她也沒想到辦法,要是跟沐寒聲關係溫和,她倒可以跟他商量,但現在這樣……
幾不可聞的歎息,眼瞼無力之餘轉向窗外,良久才悠悠一句:“辦法都是人想的。”
“不然……找那個貔貅?”齊秋落提建議。
她皺了一下眉,回頭,哪有個貔貅?
未幾,才反應過來,是藍修,不免笑一下,他倆真會給對方去綽號,一個落葉,一個貔貅。
不過,她搖頭:“我和藍修,曾經他欠我一條命,可是這麼多年,早還夠了,我跟他可以撇開背後的政治因素像家人一樣相處不容易,沾了金錢關係,尤其這麼大數目,會變味的。”
齊秋落沒辦法了解她跟藍修之間複雜的關係,隻覺得他們關係極好,但聽她這麼說,再想想之前她寧願從北鬥星拿錢都不跟藍修提,這次必然也不會。
那怎麼辦?
略微愧疚,“我也幫不上你,我爸剛出院,我媽的投資倒是回了不少,但你也知道,家裏的錢,我一毛都摸不到。”
她淡笑:“別覺得愧疚,我自己能解決的。”
“對了,衛子謙之前不是說要找你投資?……哎,投資也要先有錢的。”
錢,錢,明明在別人眼裏都是有錢人,事到臨頭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就是別人無力有錢人的地方,別人思慮吃穿,有錢人思慮大勢。
車裏安靜了會兒,也已經進了矜柏路,夜間的雨,卻說來就來。
傅夜七擰了眉,驀然一句:“我想吐。”
啊?齊秋落驚得趕緊靠邊停車,找塑料袋,“你別下車啊,下著雨,不夠凍傻的。”
車裏還真沒有袋子,最後齊秋落一狠心,脫下自己的大衣,裹成一團,帽兜朝上,“吐!”
傅夜七不肯,抬手要下車。
齊秋落一抬手把車門鎖了,催促,“趕緊的,別墨跡!”
“嘔!”她一句話來來不及說,果然吐了。
本就發燒感冒,加上一天的操心,竟然暈車了,嘔得全身乏力,喉嚨發疼才終於停下。
齊秋落卻一點不心疼,下車把整件衣服放進垃圾桶,回來讓她淑了漱口,緊著往禦閣園開。
無力的靠在椅背上,傅夜七轉頭看了秋落,忽然心酸,那麼昂貴的大衣,就那樣讓她糟蹋了,除了秋落,誰還能對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