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了情緒的話一出來,徐米也愣了一下,轉頭去看。
沐寒聲站在離她兩步遠的距離,深眸低垂,清晰的能看見她微顫的睫毛,蓋住了她泛紅的眼圈。
“就算再生氣,身體是自己的。”他沒再碰她,低啞的嗓音,一直看著她。
傅夜七皺了眉,幾乎把所有情緒壓抑在了緊捏著包的指尖。
微微撇過臉,好像沒聽見他的話,看了床上昏迷的宋沫,好一會兒也終於輕輕一句:“徐米,麻煩你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徐米趕緊點頭,“您去吧!”
側臉回來時,她避過了和沐寒聲的任何接觸,包括眼神,褐眸低垂,繞過他修長的身形一步步往外走。
但她知道,沐寒聲會跟上來的。
在她等電梯時,沐寒聲已經站在身側,目光深沉,直直打在她身上。
從上了電梯,到下電梯,走出醫院,兩個人始終都沒有說話。
是她先在路口停住,沒有轉身,“別跟著我,你想要的理由,我明天會告訴你。”
看著纖瘦的背影,沐寒聲定定的站著,在她離開時,依舊跟了上去。
這一次,不等她開口,沐寒聲沉沉的望著她,“我不清楚你為什麼忽然恨我,但是夜七,不論我們最後結果如何,不論你身在哪,我都希望你善待自己。”
她終於看了他,淡淡的勾唇,最後又無力的垂下,給不出自以為可以的表情。
“我會的,多謝你關心,別再跟著我了。”她說得很輕,很慢。
沐寒聲卻微蹙英眉。
“你現在情緒不穩,一個人不安全……”
“隻要不你出現,我哪都很好!”她直接往前走。
走了兩步,卻閉了閉眼,看著身後的男人影子被拉得很長,幾乎和她的重疊。
轉過頭,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別跟著我!”
剛說完憤然轉身直往馬路對麵衝。
車燈驟然刺進她眼裏時,腦子是遲鈍的。
有風刮過臉頰,混著汽油的味道,二月裏淩冽刺骨,她已經被一雙鐵臂拽回去按進懷裏。
風吹過,剩下了頭頂急促起伏,又愈發壓抑的呼吸,裹著她的手都有些顫抖。
就那麼抱著她,不說話也堅決不鬆。
傅夜七雙腿有些癱軟,任由他抱著,抬手撐在他腰間,不待用力又緩緩垂落,頹然心酸。
如果這是最後一次,那就多抱會兒吧。
臉埋在他西裝領處,眼淚無聲息的鑽進衣服裏,手裏的包一度握不住,到最後落在腳邊,包上的金屬扣撞擊地麵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音,她瘦削的肩頭抑製不住的輕顫。
九泉之下的父母知不知道,她嫁給了逼死他們的男人,生下瑾兒?甚至滿心希望此後可以安安穩穩的過下去?
又怎麼可以?
路燈暈黃,一直安靜的照著路邊緊擁的身影,一層黯淡,莫名淒涼。
不知過了多久,沐寒聲悶聲低沉的開口:“我去給你帶夜宵,你回病房吧。”
這個狀態,哪怕多走一步,都不讓人放心。
聽她趴在胸口不可聞的吸氣,沐寒聲一手輕輕壓著她的後腦勺,一下一下輕撫。
最後撿起地上的包,打橫抱了她返回醫院。
從馬路邊走到醫院門口,距離並不遠,可沐寒聲似乎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踏著逐漸暗淡的路燈光。
他連續十來天吃不好睡不好,滿臉疲憊自不必說,抱著她,卻還是不吃力,走得穩穩當當。
徐米看到她被抱回來時嚇了一跳,愣愣的看了沐寒聲,“傅董……怎麼了?”
沐寒聲把她放到一旁放置的小沙發上,對著她低低的一句:“我去買夜宵,很快回來。”
傅夜七沒有做出回應。
他已經緩步出了病房。
徐米就站在那兒,她從下午開始看著傅董情緒極度變化,但始終都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傅董……您喝水嗎?”她小心翼翼的問著。
她無力的搖了搖頭,總算給了徐米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淡笑。
不笑還好,徐米更是顎愣,從未見過她這樣,滿臉狼狽,若不是精致清冷的五官撐著,那種氣質早已蕩然無存。
但是她連多一句都不敢問。
病房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傅夜七的電話震動了。
是蘇曜,他說了工作結束給她打過來的。
“喂?”她盡量平緩,卻鼻音濃重。
蘇曜輕輕蹙眉,“夜七?”
她低頭,並指抬手擦過臉頰,輕輕吸氣、吐出,抿了抿唇,“宋沫沒事,腳踝傷重了些,要修養。”
蘇曜沉默片刻,其實他想問的是她,最終濃眉輕輕蹙著,不願點破。
“我明天就過去。”他好久才說了一句。
她卻搖了搖頭,“我沒事,能自己處理,你別奔波了。”
不行,蘇曜要到榮京是不可能變的行程。
她淺淺的無奈,“那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想你最近就別開車了。”蘇曜看似怪異的說著。
可事實是,她這兩天真的不敢自己開車。
“那我讓趙霖過去接你吧。”
“也好。”
電話兩端沉默了片刻,蘇曜才斟酌著開口:“堵截宋沫的人,和蘇夫人有關,但是在我過去之前,不讚同你單獨去找蘇夫人,也不讚同你去深挖一些東西,除非沐寒聲在……對了,送宋沫去醫院的,應該是沐寒聲的人,”
那些人和蘇夫人有關,傅夜七猜到了,隻是聽著蘇曜的話,她皺起眉。
蘇曜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麼。
“夜七,雖然你們之間不愉快,但不可否認,黑暗和權利之下,你必須倚靠他,除非他不願意。”蘇曜說的是事實,那個‘他’當然指的是沐寒聲。
榮京近來的將近二十年,和前一階段比,是完全不同的麵貌,這都歸功於沐寒聲。
當初如果能動用不明手段把傅氏那麼強大的企業、把傅天元那麼聰明的人都逼到自殺,背後有多暗的深淵?那不是她一個女人說查就能查出來的。
許久,她都不說話。
直到電話掛了,她也呆呆的盯著手機。
要她倚靠在那份合同簽字的關係人?
……
沐寒聲返回時接到了許南電話,腳步無聲的頓了兩秒,然後一步一步往前走,英眉卻已經輕輕蹙著,夜色裏一片陰鬱。
許南說“宋沫是因為替傅小姐查東西,才會被蘇夫人盯上。”
“宋沫在替她查什麼?”走到醫院門口,他終於低聲問。
許南也輕輕皺眉,“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如果沒猜錯,那幫人不會就這樣放過宋沫。”
許南還光著膀子,肩頭擦破了一大片,但把宋沫送到醫院,他就照常回到禦宴庭上班,穿上衣服,那張臉千年如一日的刻板,誰也看不出他受傷。
“讓宮池奕把宋沫查到的東西傳給我,最遲明天中午。”沐寒聲走進醫院,聲無起伏。
許南沒什麼猶豫,“好。”
讓宮池奕從宋沫那兒弄資料並不難,雖然宋沫技術不錯,但相比宮池奕,還是嫩了些。
上電梯之前,沐寒聲沒有立刻按下按鈕,給莊岩回電。
“我需要人。”他很簡潔的幾個字。
莊岩正擔心著宋沫傷得怎麼樣了,不想他忽然說了這麼一句,一時間沒明白過來。
“什麼意思?”莊岩皺了皺眉。
“宋沫在第一醫院,派人暗中駐守,還有她的隨行護衛事宜。”
她?
莊岩想了會兒,宋沫既然在醫院,是不出門的,這個她,隻剩嫂子了。
“好,我盡快回去。”莊岩不問原因。
沐寒聲提著夜宵往裏走的時候,傅夜七手裏的手機還沒放下去,抬眼也看到了沐寒聲掌心裏的手機。
彼此無話。
在沐寒聲無聲監督下,她慢條斯理的吃飯,雖然味同嚼蠟,卻努力塞到胃裏。
徐米跟她一起吃,時而看她一眼,從頭到尾就不敢問話。
沐寒聲很自然的留了下來,三個人一直等到宋沫蘇醒。
時,已經是五點多了。
“宋沫?”傅夜七伏在床邊,努力掀起一抹淡笑,“醒了?”
宋沫眼睛動了動,懵懵的看著她。
徐米在一旁是很激動,雙手捏著,盯著平時古靈的宋沫總算有了點生氣,好一會兒才敢說話:“有哪裏不舒服嗎?”
宋沫的目光挪向一旁沉悶不語的沐寒聲,終於努力搖了一下頭,想起了自己被撞車的事。
“嫂子……”她一想起來就要說資料在哪。
傅夜七卻勉強一笑,“不著急,你先把身體養一養。”
宋沫看了看沐寒聲,眼神裏說不出的內容,最終轉了回來。
傅夜七允許徐米請假小半月照顧宋沫,雖然她也想,但畢竟不是同齡人,徐米和宋沫是朋友,她們兩人相處會自在些。
……
大概是中午十點多,沐寒聲接了個電話走了。
宋沫終於轉著視線找自己的衣服。
“你要什麼?”徐米擔心她把傷口扯了,趕忙上前。
宋沫說:“我的衣服上衣有個暗兜,裏邊有一個芯片,還有一張內存卡。”語調有些急,“快看看還在不在?”
徐米皺了一下眉,轉身去把換下來的衣服拿過來,找著她說的東西。
……
醫院的走廊,一輛消毒推車下了電梯緩緩往前走。
傅夜七走在前頭,手裏拎著給宋沫買的食物,聽到輕微聲音,轉頭看了一眼,打算讓道。
她一轉頭,推著消毒車的人動作生澀的扯了扯口罩,掩住陰暗的神色,腳步幾不可聞的慢下來。
她皺了皺眉,隻好繼續往前走。
猛然聽到東西碰撞聲,她才驚得轉頭。
“對不起……對不起!”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撞到了消毒車,正彎腰不疾不徐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