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長時間,可見宋沫一直自己憋著,甚至懇求醫生不把這個狀況告訴任何人。
“對了,宋沫不讓告訴莊岩。”她微微皺眉。
這麼大的事,她一個二十一歲的小女孩一直扛著,擔心莊岩病情,也不讓告訴,可是莊岩醒來,瞞著怎麼瞞得住?
很久,沐寒聲都沒說話。
直到車子靠近莊園,他才低低的開口:“我會安排醫生給她。”
就算沒辦法痊愈,也可以少受罪,延續一些時光,她才剛步入社會不久,連真正美好的生活都沒有體驗過。
那天之後,傅夜七也一直翻閱很多資料,上網查看很多病例,學著怎麼跟宋沫輕鬆的相處,不讓她的潛意識——該被所有人孤立左右她的情緒。
莊岩最終是被接出了醫院,沐寒聲安排了專門的護工,但是宋沫一有空就一定會過去,基本是能請假就請假,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她也經常回去看莊岩,有時把宋沫帶到禦閣園,再把瑾兒接過來,加上經常在禦閣園的孕健教練,幾個人的一天並不無聊。
這天已經是傍晚,沐寒聲還沒回來。
她牽著瑾兒把宋沫送到了門口,又悠悠的在那條她和沐寒聲走過不止一次的馬上走了一段。
宋沫在前,走著走著,笑著轉過頭,看著她已經快三個月的腹部,“嫂子,現在知道寶寶的性別嗎?”
她抬手撫著腹部,柔和的一笑,“還不知道。”
除了那次摔跤照了個B超,她都沒去過醫院了,因為沒什麼不適,篩查又大概四個月才做。
而後笑著問:“怎麼忽然問這個?”
宋沫倒退著走,又瘦了很多,刻意穿了褲子也能看出她幾乎瘦成細杆的腿,可是笑起來,哪怕麵龐瘦削,嘴唇裂皮,傅夜七卻覺得很好看。
隻聽宋沫略微不好意思的笑說:“我想給寶寶們送禮物,但是又怕等不到那時候……”
“沫沫……”她心裏一酸,打斷了她的話。
宋沫卻自顧的笑,“嫂子,您不用避諱,這些我都清楚的。”
可怎麼能不讓人心酸,一個人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卻又不知道哪天會走,那樣的恐懼,從無措到淡然接受,心理要受多少煎熬?
宋沫卻依舊淡笑著,偏過頭,看了從密集樹葉之間鑽進來的晚霞。
她說:“我怕等不到寶寶們出生,可是我想準備親手做的禮物,寄存在嫂子這兒,等他們出生了,您替我送,可以嗎?”
傅夜七說不出話,隻是微微仰頭,對著密密的樹葉頻繁眨眼。
沐司暔知道宋沫阿姨生病,但不知道什麼病,聽到這裏,隻是前者他媽媽的手,小嘴微微抿著,並沒說話。
片刻,她才遷出勉強的溫和笑意,“不會的,你還會陪著寶寶長大……”
宋沫搖頭,對著晚霞,眼角有著淡淡的悲傷,又坦然,“壞人都要受懲罰,其實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隻是很不舍。”
她不舍莊岩,不舍得寒聲哥一家,還想看肖筱姐也結婚,可是她的這些要求相比於自己曾經的頑劣和豪放,真的奢望了。
“嫂子,一定要答應我,至少我可以留點東西給他們。”她轉回頭,說得很平緩。
傅夜七最終是點了頭,“好。”
宋沫已經蹲下神,笑著看沐司暔,“瑾兒有沒有想要的東西啊?”
沐司暔以往總是酷酷的,對不熟的人總是小臉冷肅,不愛言語,但麵對宋沫的問話,他顯得很溫潤,俊俏的臉淡淡的笑,“我也不缺東西,但是喜歡季華路的腸粉,宋沫阿姨哪天跟我去吃嗎?”
宋沫忍不住笑,摸了摸他的頭,“那明明是我最愛吃的東西!”
小家夥真是鬼精!
沐司暔隻是笑了笑,一本正經,“我也很喜歡的!”
傅夜七什麼都沒說,可他知道兒子在食物方麵的習慣幾乎是沐寒聲一模一樣,挑剔而要精致,甚至比沐寒聲還嚴重,至少沐寒聲吃過夜市沒太多不舒服,可瑾兒跟子謙吃過兩次,每次回家就開始拉肚子、發燒、滿臉蒼白。
可她還是什麼沒說。
來接宋沫的車到了,母子倆笑著目送出租車逐漸遠去。
好一會兒,沐司暔才仰臉,“媽咪,宋沫阿姨是得了很嚴重的病嗎?”
她懷著四胞胎,雖然三個月不到,但蹲下去已經很不方便,隻是略微彎腰,溫和的笑:“嗯,很嚴重,所以瑾兒有空可以多去莊岩叔叔那兒。”
小家夥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自顧嘀咕:“不過衛叔叔最近也沒空,我隻能帶著許南去了。”
天色逐漸暗下來,綠蔭相擁的馬路,一大一小兩抹身影緩緩往家的方向走。
沐寒聲的車從遠處而來,聽到了古楊說:“太太和小少爺在前頭。”
他已然睜了眼,從車窗看出去,很渺然的身影,心頭卻驀地軟了,薄唇微微的弧度。
車靠近時,母子倆已經停下,轉身等著他。
沐寒聲下車,已經把外套批到她身上,又在她額頭吻了吻,“又沒吃飯?”見她點頭,才不悅的英眉一蹙,“說了不用等我的,別餓壞了肚子裏的。”
沐司暔仰臉看著兩人秀恩愛,小嘴兒無奈的抿了抿,非常誇張的“唉!”了一句,轉頭對著車裏的古楊,“古伯伯你要不要把我送回玫瑰園?”
沐寒聲笑了,一手攬著她,低眉看了兒子,昏暗下的深眸滿滿的父愛。
古楊在一旁笑,緩緩開著車,也能聽到沐總看似很認真的問小少爺:“聽說昨天在幼兒園收到小女孩的禮物了?”
沐司暔,“……許南又漏瓢!”
男人懷裏的她忍不住笑。
古楊見沐總揚了揚手指,這才加速去停車,卻隱約還是聽到了沐司暔一臉臭屁:“你說的哪個禮物,身後隊伍太長記不清了。”
哈哈,男人低沉的笑,極少這樣的爽朗。
那個晚餐,沐寒聲允許在餐廳加了一桌,傭人一塊兒用餐不必伺候著。
“時間不早,都餓了,吃吧。”他簡單的一句。
田幀帶著兩個傭人卻愣愣的沒動靜。
直到女主人笑著點頭看了她們,“吃吧。”
那樣的畫麵,除了田幀的傭人,極少人能見的,一家三口,簡單而溫馨。
隻是那天之後,別墅裏的氣氛卻緊張起來。
因為晚上,她從床上滾了下去。
沐寒聲忙到大半夜,還從書房,休息片刻的時間,曲臂捏著眉間。
臥室裏是兒子陪著她先睡,隻開了暈黃的壁燈。
安靜的夜晚被沐司暔一聲急促的驚叫“老沐!”打破。
沐寒聲手裏還握著筆,倏然扔下來不及蓋上筆帽,掠起大步往臥室而去。
一開燈,昏暗的臥室頓時清晰,沐寒聲一張臉卻黑了一片陰霾,步伐匆促掠到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