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黎明破曉故人醒(1 / 3)

連綿的陰雨過去了,溫江城在最溫暖的冬日裏迎來了新歲,家家都有爆竹聲響起,東街和西街上的商鋪全都大開著門,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著前進。

有那頑皮的孩童從大人們的腳間穿過,跑去看那會噴火的銅人,吃那黏嘴的糖畫,還有那靦腆的書生向富家小姐遞了書信,旁邊的丫鬟捂著嘴直笑。

這些畫麵就像那日林奕編織的夢境一般,熱熱鬧鬧,整座溫江城都在鮮活的人氣裏活了過來。

隻有一個人與往常不同,他沒有去東街,也沒有呆在織夢閣裏不眠不休的修習控夢術,他在全城最寂靜的後山腳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現在可以稱作廢墟的地方靜靜佇立,身後的熱鬧似都與他無關。

那日的大火已經是一月前的事了,但走過焦黑的土地仍能想象烈火燒過發間,燒過肌膚發出的焦臭味。

長敬親手收殮了爺爺的屍身,但他沒有將爺爺封入棺木,埋入地下,而是用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化為一盅細碎的骨灰,在眾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下全部灑在了被燒得一點都不剩的城南李氏藥鋪漆黑的焦土之上。

爺爺在這一小方天地裏生活了近百年,他的根就在這裏,他哪裏也不去。這裏的每一寸土都有爺爺的痕跡,那就讓他長眠於此,像是從未離開過。

長敬不知道爺爺會不會又佯怒著罵他臭小子,畢竟他是為了私心,他想要每次回家都還能看到爺爺。

這塊地是完全屬於爺爺的,他們家沒有田地,就世代靠一手醫術活著,可惜長敬在從前的時光裏荒廢了太多,沒有學到李家醫術的精髓。如今他也不打算重建房屋,重開藥鋪,他一頭紮進了織夢閣的靈淵中,整日與那些虛無的夢境作伴。

一開始他心下還有些隱隱的期待,期待能遇到爺爺做過的夢境,雖然明知可能性小之又小。後來便也作罷了,隻隨緣地看過一場又一場的夢境,心竟也慢慢平靜下來了,正應了那句,這個世界少了誰,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他每日按時吃飯,碰見人了就禮貌的點頭致意,有人與他說笑,他也會認真地傾聽交流,他看起來好像隻是更用功了一些,但好像也正常,畢竟他起步晚,笨鳥便要自覺加倍努力。

年前那件事也終於落了回音,是吳杳來告訴他的。她說那日是府衙的官爺親自來給霍老三收的屍,一把年紀的人了竟還哭了。

說這是為百姓盡忠到死的前任縣令唯一留下的一子,從小有些瘋癲,但念在他父為溫江城嘔心瀝血六十幾載,臨死前托府衙多加照顧,沒想到卻屢次犯下彌天大錯。

此次霍老三是發現洞穴裏的朱星屍首消失,而且洞穴裏根本沒有什麼儲夢石礦脈,全是朱星那小子誆騙他的,他才驚覺事情定然已經敗露。

恐怕也有人發現了他因為分贓不勻而殺了朱星的事,便將手頭的所有儲夢石都就近埋在了人煙稀少的後山腳下。

不想,他搬運的過程中讓邊近藥鋪的李家爺爺瞧見了,他一下慌了神,便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一把火燒了附近,就沒人會來此處了,也就更不容易暴露儲夢石的所在了。

他順利的放了一把大火,就從藥鋪的門間燒起,爺爺腿腳不便就被困在了藥鋪裏。正當霍老三要逃之夭夭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一個渾圓的身影阻了他的道,看見那火便二話不說動起手了,但又沒下狠手,想要生擒了他。

霍老三自然不肯輕易就範,便一直揮舞著大刀抵擋。直到那人見到了李家爺爺的屍身,才真正發功,反奪了他的刀橫頸而過,送他上了西天。

府衙現任縣令悔不當初,與枕月舍一同下令徹查此事,再不包庇。這才抖落出霍老三的全部罪行來。

原來是枕月舍的門人朱星看著手裏每日運送的儲夢石起了貪念,與霍老三設計了假死一法,騙其說他知道一條隱藏的礦脈,要他幫助自己先脫離枕月舍。待朱星假死成功後,他便又隱藏身份截了枕月舍固定的運送隊伍,搶下了一批儲夢石原石埋入後山之中,謊稱發現儲夢石礦脈,引來霍老三等人分一杯羹。

但最後貪念更盛的霍老三起了獨吞的念頭,便殺了朱星自己私藏了所有儲夢石。

所有遺失的儲夢石都已經被枕月舍回收,兩大主謀也已身死,對於溫江城裏普通的老百姓來說,那隻是一樁駭人聽聞的縱火大案,火滅了熱度也就過了,三兩天後就再無人提起。

對於吳杳等人來說,卻成了無法徹查的斷頭案。那塊玉墜他們無法再去向虞老核實,也沒有由頭再去追查那黑衣人的線索,更遑論枕月舍和織夢淵的叛鬼,說到底還是他們手中無權,掰不過樹大根深的幕後黑手。

很快,林奕等人也結束了交流,返回了雲陵,林奕如何向家師彙報此事他們不得而知,但幾人之間的短暫情誼卻生根發芽地留存了下來,為往後的長行種下因果。

長敬每日看著好像沒事人一樣吃飯、修習,每當夜晚降臨,他也不離開靈淵,就睜著眼盯著塔尖的琉璃瓦,猜想如果他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做夢,會夢到什麼呢?

他還找吳杳學起了功法,他原先想要第一個學輕功來著,被吳杳一眼看穿,冷漠地讓他紮了兩個時辰的馬步,險些閉不攏腿,如不了廁。

為了避免他在閣內出醜,吳杳主動將練功的地點選在了長敬最熟悉的後山腳下,那片焦土附近。對此,長敬並無任何抵觸和異樣心理,欣然前往,甚至還有些積極主動。

時間就這樣一日日過去,他的馬步紮的越來越牢,走起路來好像也帶起風,身型越發靈活。這日,他又到了每日接受閣主淬煉和考核的時辰,自覺自發地先紮起了馬步,靜候“師父”到來。

他正望著後山的密林發呆,忽然一陣細微的空氣波動拂動了他左邊的衣褲,還沒等他細想,身體就已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猛然的一收左腳,單腳站立住回頭看去。

吳杳在帽簷下一挑眉,好像不是她揮出的絆腳似的,翩翩然從長敬身後走出。

“今日不練紮馬步了,選把趁手的兵器吧。”吳杳負手在身後,還真有一番大師風範,略抬了下巴向長敬身後一揚。

長敬順勢往後看去,原來吳杳不知什麼無聲無息地在他身後放了許多兵器,剛那一腳明顯是故意放出風聲來的。

長敬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連群架也沒打過,也從沒使過兵器,不如我就像林奕那樣學掌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