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2 / 3)

是他小妹淡淡的先開口了。

王凡卻道:“聽你這話,卻把你哥迷糊的?”

王芹道:“你不會是揣著明白裝出的吧。就瞧瞧他來,口說本打村頭洪家來,咋就踅至咱這來了,又全不順道的,再者說了,他以前也沒有這麼常來走走的吧,還就為來跟我說說話兒呢。”

“你是說,”他就猶豫道,“你是在說,他今日的言行,卻都是用有一番心思的,是嗎?”

“應可以說,他是有意撇過來表示他的一種態度的。”

“這,這叫我還真有些迷茫的。”

“不會的。瞧這今兒的事,早鬧的是滿村滿院議論紛紛,不大也不小呢,是吧,這事又唯與你有關聯。而於這眼下的,得這老管事兒的‘隨意’走來了,卻又不聞也不問,根本沒這事兒一般。你就不會覺得這,這情形就有點兒奇怪的嗎?”

“這話說的倒是了,這之中確有這麼種現象解不得的,看是你已瞅出些細微了,你能幫著解解嗎?”

小芹就忖量一刻,又著意瞅瞅他哥:“就怕我從實說了來,你那裏又不會樂意去聽的。”

他哥倒一付全無所謂的樣子:“就盡管說說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嗎;應該也沒啥於我大不利的吧?”

“你這一句算說到點兒上了。不過,以我所想,人家那裏可都為著你好呢。”

“就這個老者,好象不可能吧。噢,我是說以他的性情,他是不會無原則地伸援手什麼的。好象並無前例吧。”

“確是確是。不過正緣於如此,遇有當他拿姿態的時候,他也不會少含糊的。都想過沒,今兒的事斬不斷、理還亂。大家都拿眼光瞅著他呢,他豈又不心知肚明的。而這時他奔了你這裏來,卻又拿此事隻字不提的。這‘提提’是一種態度,‘全不提’也是一種態度呀;他這實際是不是在給予你一個暗示,一種默許,對你有可能做出某些‘反應’的一種默許呀?”

“妹,你這想的是不是太遠些了,他就這麼‘一走’,沒你想的這麼複雜吧。況且------”

“我能明白,你這裏所說的;你我現在若執意去做些什麼,根本就無需顧忌他的姿態啥啥的。可這老伯也自有其特別特異處的,就比如這洲間的,凡事凡人遇有疑難是非了,也不問強勢,不分親疏,他都會據理而斷而處之的。還真難得了,他那裏的那一分剛準和凜然之氣。”

“噢,想想了,大家都不過一平常人家,一平常人家呢!”她最後又補出一句。

王凡聞說,一刻就靜靜頓那了。因他知道,他妹原來卻是最不樂見這洪老者嚴峻老成的派頭的;她這回卻是,她這回卻是親曆親識見本原嗎------“唷,你才剛不是有說,”她又另題說話道:“有說你們------你和枝枝姐?你們有見麵說話了?”

“我剛說著我和林浩呢,看你,這都想到哪裏了。”他微嗔地一瞅小妹:“不過林浩臨走時,也是走南江過去的,送至埠頭了,我有見船艙中一人,恍惚是她呢。”

“這,是不是就是那種‘非意外’中的‘意外’呢?

“瞧,韓林浩要如此說,現在你也這樣說,你們,你們,你們這都實在是沒深了解秦妍枝其人呀------”

說這天有不測之風雲。這早半晌還朗朗的天,到這晌午一刻卻漸漸陰沉了下來,跟著還飄起一陣接一陣細雨了。

這於自家小魚塘裏忙活了老半日的洪仁軒,本尋思著午飯後要去自家責任田裏走一圈的,也看看各處的長相、地況,致那當犁的,要管的,也好心中有些數兒,免得一時疏忽了就誤了季節了。現時可好呢,天憫良人嗬,就怕他一時就累著了,累過頭了,就飄起一陣陣休閑雨,欲叫他小憩一刻呢。

“也罷、也罷。”他轉身走至大門側旁,落坐到一把古色古香的‘太師椅’中。那是他平日裏看報和閉目養神所在的位置。這整上午的收拾塘底時,也確拿他累的夠嗆的,都奔六十的人了。他想著要能夠及時舒舒筋骨,也還蠻不錯的吧。

於是雙手就結做一付太極印式,於是就深吸數息,於是就合住了兩眉目去;卻立時聽見門外一側有踏泥漸行的腳步之聲,且緩緩息之於門前了。他就下意識睜睜眼,卻早見門口有人影一晃,跟著走進來小女兒銀杏。

“爹!”她那裏滿身滿臉的喜氣兒,竟叫忘了去瞅瞅爹靜心養神的態勢了:“爹,我們也加入‘新農合’吧?”

“新農合?”為父的慢慢睜起雙眼。

“噢,就是昨兒晚講的、王凡說道的那種。”她晾雨傘於牆壁間的鋼絲上。

“昨兒晚上說的?那樣兒很好的嗎?”他又問。

她就頓一下:“它究竟如何現還不好說,但比之於這單作單幹,其優越性肯定是多了去了,道理如此。”她拎把小木椅,坐到他對邊。

“多了去了------”他重複道:“可這上下幾十幾百年,似此的設想和製度,也多了去了的。”

女兒卻明白餘興未盡:“那也得具體瞅瞅,它都有哪些實在的內涵呀!”

“瞅你的樣兒!你是想說這新農合不僅僅是好,還非等閑可比了,是嗎?”

女兒也不甘示弱,還靈機一轉:“若得我說聲‘對’,你就肯點個頭的麼?”

為父的卻一笑了之。

“就給回句話呀,爹-------”她一時緊追不放。

“杏——!”頓一頓,他無由地就叫一聲。

“哎。”一時竟也怔怔地。

“爹昨兒分付的事,你恍惚都忘了吧?”他似乎突然想起。

“怎麼會呢,爹!”女兒回一句,即刻起走至後首的台櫃邊,從剛背回的一小挎包裏擰出倆大開本厚書來:“瞧,這是您要的《服飾大觀》,這是新編《企管手冊》。”

洪仁軒見得立刻伸臂揀得一本,又放掌心裏掂掂:“嚄,這沉呀,我怕是一時讀也不全唷。”

“大觀麼,總彙上全行業、古往今來有特色、有價值的,能不厚些麼。.”

他顯得很滿意的一瞅女兒,跟著就翻書至扉頁,迎上大門口的亮光,一字一句認真讀起來。

“噢,我的眼鏡,我的眼鏡。”片刻後他目不離書道。

女兒一時卻一動不動。

他索性就伸過一隻手:“拿我的眼鏡來。”

女兒就不由著意瞅一眼:“爹,我這裏還等你回話呢。等您回話呢。”

為父的就回一眼,淡淡道:“你這妮子!就不能讓爹先瞧瞧了?”

女兒就不無怨尤地:“爹,就一句話的事兒,能有這麼難的嗎?”

為父就怔一怔,合上書緩緩道:“這樣吧,就憑你才剛的兩句話,爹這裏好象還不得要領的,能再給仔細說說嗎?”

女兒卻隱隱覺出什麼了。“爹,你不會是不理解、不樂見這樣的設想理想吧?”她問。

“誰說呢。爹卻是這般的話,過去時聽的太多了,見的也太實了。”

“聽多而見實?”她瞪大了恍惚的雙眼:“您是說------”

“妮子呀,要爹說說,你們是沒有深自體會呢。”

“爹似這樣說話,會叫女兒不得不入糊塗的.”

“不至糊塗。就想想呀,這之前有幾多年,這上下不一直就在這樣反複念叨,篤行不誤的嗎,可結果都如何呢,結果都如何呢?若不是萬不得已,上麵會重又使出現行的政策嗎?——顯而能見的,若再不分包農田,又充分放權,大家將愈窮、愈困,國家也將會再不能發展。”

“這個您大可放心的。王凡的合作農社,與以前‘集體化’的內容所在,根本就不是同一碼事呢。”

“這瞧你能說的。爹還就不信了,這呼拉拉一鍋串湯兒,又還能做出不相同的味兒的。瞧你們越要這樣說,爹隻將愈覺靠不住的。”

“爹!——你今兒都是咋的了?”

“咋,爹今天比往常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你往日不是夠開明開通的嗎,大家都覺的。可於這樁事兒麵前,你怎麼又這樣固執於一端的呢?再者也說了,您可以不相信妮子我,您可以連王凡也不會去相信的嗎。”

“爹向來對事不對人,認理不認事!”

“要不大家挺你呢!但於這樁事兒上,您的‘理’,會不會就偏了那麼點點呢?”

“你這妮子,為著點滴無影的事,都可以望爹如此說話了,真是長大了你!”

“爹現時說說話,還真夠輕巧的。這‘新農合’的事,都是點滴的事、無影的事嗎。妮子就告你吧,也不講別人都咋看,現時它在我心裏,就是那種一等一等的大事呢!”

“還真是長大了呀。都會些馭人之術了。要這樣看起來了,你今兒是服不了你爹,爹我也服不了你呀。這樣吧,爹也不弄弄家長式作風啥的,挨晚上你哥幾個回來,大家再一起商量商量行事,覺得呢?”

父女就一時無話。女兒也乘機收拾起小挎包,準備歸回房裏去。可轉身之際,早瞥見門前高台階下的小路上,有人冒雨直衝過來了。她定睛一瞧,卻認出是王凡。

“瞧,爺兒正說話呢,怪我唐突冒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