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所料,這種可以算得上是新穎的考試雖說不難,但對從小熟讀四書五經的人來說,三綱五常卻已經深深刻進了她們的腦海中,早已養成了在某種看不見的框架之內思考問題的習慣,並逐漸根深蒂固,最後不可動搖,所以書苑這種乍一看極為簡單,細看卻另行途徑的考法對於這一類人來說,卻是頗為的難。
與常人不同的是,沈湘自小所受到的教育雖大致相同,實則卻也有些接近書苑的這種風格,但也遠遠未到能夠跳出那個框架看待問題的地步,之所以她能夠快速地做完這些測題,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那一場莫名其妙的昏厥。如果不是那一場昏厥給她塞進了一些原本沒有的莫名東西,她也不可能能夠在每一個參考之人都能從禮部與書苑聯合開設的分布點領到的那一份題測中看出這些問題。
將周圍人此時的心態準確的分析出來之後,沈湘再度開始了行雲流水的答題。終於,到某個地方之時,她不得不停下了筆,皺起了眉頭。
考卷的末尾處,僅剩下兩道題。然而這兩道仿佛隻是輕描淡寫的寥寥數字,卻成為她以及所有武帝國考生心旌不定的地方。
第一道題:昔聖抵暘,後三定,汝和解?
輕抿著粉唇望著這幾個字,片刻後沈湘蹙著的眉頭顫了幾顫,陷入了緊張的思考之中。
所謂聖,指的自然是當朝皇帝,暘則是一個地名。當初武文帝起義大軍頻頻告捷,先後將其餘起義軍收編,收複大半唐域,最後將前朝殘兵全數逼至道央臨海一座城池,此城名暘,前朝在這裏收縮陣型進行了一場為期半年的頑強反攻,大軍久攻不下。最終方在沈仲苦思數月而來的計謀下瓦解,前朝皇帝大臣全部淪陷。豈料前朝雖對唐人施與暴政,但本性卻如草原野馬一般極為強勢,除了少數不多的官員投誠之外,全數寧死不降,受盡折磨後以死明誌,城中百姓也紛紛抗議。盛怒之下,武文帝下令三定暘城。
所謂定,正是屠。
那三日,暘城血流成河,凡是抗議起義軍的百姓皆未躲過一劫,以死明誌的前朝皇帝親王嬪妃大臣子嗣一幹人等屍首全數被暴曬三日後挫骨揚灰。而武文帝三定暘城後雖最終獲得了天下,卻也因此而落下詬病,在道央一帶,百姓雖不敢明目張膽提及這個問題,但私下卻是對武文帝此舉懷恨在心。
稱帝登位後,武文帝一改鐵血作風,帝國各方麵才會得以快速複蘇,言論的開放雖然使得朝中百官禦史時不時敢於上疏彈劾聖上,但對於當初的三定暘城,深諳武文帝性格的文武百官,開國功臣們卻從未有人提及,至於提及這個問題會有什麼後果,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去知道。
此時,顏如書苑的招生的試題中,卻明目張膽的提到了這個問題,這不得不讓人心驚膽顫…
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著,圓潤的筆杆已經在手心汗的浸染下變得有些滑膩,沈湘眉頭蹙得極深,眼中不斷閃爍著猶豫與畏懼。
雖然在前幾天的題測中包含著一些指向皇上的問題,但沈湘也沒有想到顏如書苑敢拿從小在各種書籍中都極少能見到的暘城三定作為試題。先前查看試題的時候她並未過多去揣摩這道題,此時隨著心緒愈發的聚集到這道題,心裏的涼意也就愈發的明顯。
這道題,絕沒那麼簡單!
輕動了動手指將有些下滑的筆握緊,沈湘輕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些,隨後略微抬起頭望向周圍。隻見周圍的人此時也是停下了筆,每一個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陷入了舉棋不定的艱難中,反觀那些異國少女,卻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奮筆疾飛。
輕咬著嘴唇,沈湘將自己所學到的,能理解的想了個遍,卻也仍未想出如何去解答這道題的法子。就在她沉思許久過後,思量著是否要順應感覺對此事褒解一番,或是幹脆放棄這題時,卻忽然感覺到身旁不遠處投來一道有些戲謔的目光。
感應到這道目光,她緩緩地抬起頭來,隻見距離與她隔著兩人的右側,一個周國少女正麵帶笑容的隱晦打量著四周,眼中譏諷光彩明顯。在她抬起頭的時候,那少女也是微微怔了怔,繼而轉移目光,望向另外一個神色煞白的少女。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題確實有偏袒他國的嫌疑啊……”沒有因為少女的譏諷而有任何情緒,沈湘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這道題上。
片刻後,她眼睛一亮,一個奇特的念頭油然而生,繼而不再遲疑,執筆沾墨,在這道極難的試題側方寫出了她認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