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茶室,伏心臣呼了一口氣,轉過頭,便見嶽紫狩站在側門邊上低頭抖落油紙傘上的雨水。抖動雨傘的時候,嶽紫狩是弓著背的,微微佝僂著腰,和他一貫挺拔的身姿不同。被雨水沾濕的薄衫緊貼在他因為弓背而隆起的背肌上,線條如蒼山邐迤。
伏心臣問:“你冷不冷?要不要換衣服?”
“還好。”嶽紫狩放下雨傘,朝伏心臣揚了揚嘴角,像是笑了,又像不是。他的表情總是這樣,情緒很淡漠,連笑也不像笑。
這樣的嶽紫狩,總讓伏心臣想起一句詩:
任是無情也動人。
風從嶽紫狩背後吹來,蕩開了他雪白的衣擺,挾著一股子似雨又似鏽的氣味吹拂到了伏心臣的臉龐上。伏心臣半晌失了魂似的,等回過神來,風露裏的寒冷讓他皮膚微微抖顫。
嶽紫狩掩上了門,又把窗戶闔上,才算隔絕了這寒風冷雨,讓屋裏人不受風雨寒侵。
“你衣服忘在池邊了吧?”嶽紫狩忽然問。
“啊……是啊!”伏心臣吃了一驚,“怎麼辦?”
“等雨停了,再讓師弟去拿吧。”嶽紫狩提議,“你先別走了吧,在這兒渡夜,怎麼樣?”
伏心臣看了看窗,但見這是一扇仿古的木窗糊著白紙,隱約透著雨影。他又問:“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隻怕要下到太陽下山的時候。”嶽紫狩估摸著回答,“到天黑了下山也諸多不便,我才留你的。況且,衣服要洗幹、烘幹也費時間。”
嶽紫狩的解釋非常合情合理,伏心臣倒是覺得自己太過拘謹。他又說:“那太麻煩了。”
“不會。”嶽紫狩說,“你原本就是敝寺的上賓。”
一會兒,門又被叩響了。嶽紫狩開了門,見是一個小沙彌。這小沙彌規矩得很,隻站在門外,並不踏入門檻,隻說:“住持,掌院師兄們都到了,等著您開會呢!”
“知道了。”嶽紫狩語氣平平,“今晚伏施主會留在這兒用飯、過夜,你去安排準備。”
“明白了!”小沙彌點頭,“阿彌陀佛。”
嶽紫狩便回過頭,對伏心臣說:“那我先失陪了。你好些休息,自在些吧,當自己家裏就行。”
“誒,是的。”伏心臣客氣地應答著。
嶽紫狩便和小沙彌一起走了。
茶室裏隻剩下了伏心臣一個人,他便沒那麼拘謹了。來過三回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這個茶室。他發現茶室不大,但很雅致,還有一條通往上層的樓梯。以往他還沒走過呢,想到自己今晚會在這兒過夜,他便大起膽子來往樓梯上去了。
他順著木梯往上走,便到了二層。樓梯正對著一座書房,站在書房可以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一覽園林風景。幕牆上卻垂著一層青紗、一層白紗,遮擋了視線,同時也平添了古意。書房左側白牆上有一堵暗門,推開便是盥洗間。右側的門則通往一座臥室,裏頭有一大塊穿衣鏡。
臥室裏的穿衣鏡足有一人高,嵌在一塊隱形木架上,木架周邊鑲著金珠、銀珠、琉璃、珊瑚、硨磲、赤珠和瑪瑙,珠光寶氣,十分華貴。伏心臣好奇地伸手觸摸這些寶石,卻不想一個用力,這穿衣鏡居然自己轉動起來。
伏心臣嚇了一跳,才發現這穿衣鏡竟然是一堵活動門,輕輕一推,便旋動著露出了裏頭的空間。伏心臣好奇地走進去,竟見又是一間臥房,裏頭放著一張黃梨木架子床。架子床上掛簷嵌裝絛環板,雕刻著鸞鳳和鳴,門圍子上則鏤刻著麒麟紋,寓意送子。叫人一看便知道這是一張婚床。
伏心臣留意到這張“麒麟送子床”上沒有放床具,木頭看起來也是新淨的,像是沒有被使用過一樣。
伏心臣便暗道:難道這是新作的婚床?
這兒怎麼會放著一張簇新的婚床呢?
伏心臣沉思之際,卻聽見門鈴聲從樓下傳來,便忙跑了下去應門。
他推開門,便見那個眼熟的小沙彌提著一個食盒,站在門邊說:“住持還要工作呢,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的,叫你不用等他了,請自己用飯洗漱休息。樓上便是臥室了,你就當自己家裏一樣住著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