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由黑夜而生。”他們聽到了一聲悠長的歎息,大祭司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伴隨著他的話語,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得虛幻了。大片大片的雲朵和濃霧從地上升起,布滿了整個原野。人們在其中仿佛進入了迷醉狀態,一個個手舞足蹈,搖擺著身體四處遊走著。
“我們已經被帶到了他自己的空間。”色諾克拉底冷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時他們腳邊的杯子、罐子都已經消失不見。
“他要幹什麼?這裏可是有數百名雅典人。”亞裏士多德警惕地看著四周,他們周圍的其他人似乎還沒有發現異常,仍然在繼續喝著酒,唱著歌。
“看,那是什麼?”阿裏斯塔突然指著遠處說道。在大祭司端坐的樹樁那邊,地麵正在一陣陣蠕動著,仿佛有人在地下行走。
大祭司的白衣此刻與白霧融為一體,他的身體似乎消融在了空中,隻有他悠長的聲音不斷傳來,那聲音如泣如訴,婉如一段挽歌:
“你將在哈迪斯的左邊看到一汪泉水,
有隻白天鵝佇立在不遠處;
不要靠近它,在旁邊就好,
你將看到另外一股清泉;
它來自記憶之神的沼澤,
園丁們在它邊上看守;
你要說:‘我是大地與星辰的孩子,
如你們所知,我是神的後代;
我已如此幹渴,我已死去,
快些給我一些泉水吧!’
如此,他們會讓你飲下那聖潔的水,
從此你將與其他英雄一起統治!”
隨著這歌聲在原野上飄蕩,一片片土地被翻轉過來,那些地麵下好似一個個墓穴,有人形的影子不斷站起。而在它們的後麵,大祭司的歌聲還在繼續:
“我已然潔淨,我走向潔淨者,
冥府的王後啊,和永生的眾神,
因我歸於你們神聖的種族而喜悅,
盡管命運折磨著我們。
我逃離悲苦難忍的輪回,
靠近如此想望的華冠。
征服者啊,極樂者,
你不再是人而是神,
我從極樂的華冠落下,
我是掉入羊乳的羔羊。”
一排排影子從土地中站起,向著某個方向緩緩走去,它們似乎接受著某種指引,一心隻想往那個地方去。而隨著大祭司的歌聲結束,這些影子們停止了動作,它們如樹木般直立著,靜默地等待著指示。
“這是些什麼東西!”赫米阿斯的酒勁兒一下子醒了,他睜大眼睛盯著那一片神秘的東西,“大祭司他真的可以複活死者?”
“我想它們隻有形式而沒有質料。”色諾克拉底指著那片影子的方向,“阿裏斯塔,你能看出他們的大小嗎?”
“讓我試試?”阿裏斯塔極力凝視著,過了一會兒,他放棄了,說道,“不行。我根本看不出它們的高度、寬度、厚度,甚至我也不能看出它們的身體是什麼樣子。量地術對它是無效的。”
“因為它們隻是形式,所以,它們沒有身體,隻有用努斯才能直接把握到它們的形狀。”色諾克拉底說道,“你再試試,不要把它們看做人,而隻去觀察那些圖形?”
“啊!”阿裏斯塔一聲驚叫,“這些都是什麼啊!”他用力甩著腦袋,“太複雜了,太多邊太多角,這根本是不可測量的東西!”
“當事物複雜到接近無限,它就是不可測量、不可限定的。”色諾克拉底說道,“這就是希帕索斯(Hippasus)發現的秘密。”
“就像正方形的對角線與邊長之比嗎?”阿裏斯塔喃喃道,“那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老師告訴我,畢達哥拉斯學派一直認為,萬物的本原有兩個:努斯和無限。”色諾克拉底靜靜地看著那些影子,仿佛在參觀一幅畫,“測量的意義在於界定,而無限本身恰恰是無定限的。這個時候,測量就毫無用武之地,我們能依靠的隻有努斯。”
“那麼,努斯怎麼才能把握住它們?”阿裏斯塔心中一凜,急忙問道,“它們是什麼呢?”
“亞裏士多德。”色諾克拉底突然叫起旁邊靜默的人的名字,“在你看來,努斯把握對象的方式是什麼呢?”
“是……概念?”亞裏士多德沉思了一會兒,回答道,“努斯把握的不是一個個單獨的對象,而是作為抽象的它們的種類、它們的本性,而這都是思想中的對象,可以稱為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