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暉偏下,茶已經涼了,未叫人來添茶,院中,隻有君念辭緩慢而認真的聲音。
夫人聽她說話的同時,也正式地打量著她,她雖是那個人的女兒,卻與南疏月不同。
指尖細細敲著石桌,是什麼時候被她發現的呢?這麼多年,自己都要以為就是真的了,可這少女,卻洞察到了異樣。
她的話音一落,院中就恢複了平靜,一片梧葉輕輕落到二人之間,夫人伸手拂去淡淡開口:“你比你母親聰明。”
“嗬,”君念辭同樣淡笑,沒有回答,而且反問:“夫人覺得我提出的條件如何?若是可行,今夜便上門來。”
夫人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充滿信心,就像自己已經答應了一樣。
事實也是如此,待自己再次看向她時,她已經在道謝了:“多謝夫人。”
而後毫無留戀地出了院子,空留她一人。帶著桃花香氣的風從牆外吹了進來,夫人抬頭看著蔚藍的天,陷入回憶久久不語。
那時她為了尋南疏月回境,也是費了一番功夫。
人族已不像從前隻是神氏的奴隸,他們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政權,隱隱有了大陸之主的樣子。
但內亂從來不消,找到南疏月的時候,自己站在高高的懸崖上,見她在戰場上廝殺,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裳,卻讓她的神情愈加瘋狂!
那是與在境中不一樣的神態,自己也看得癡了,她是天之驕女,縱使出了境,也是人群中的焦點。
圍著她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形成了一個包圍陣,廝殺聲從陣傳來,她聽見自己呐喊的聲音:“當心!”
她遠在崖上,依舊能嗅到越來越濃重的血腥氣,硝煙彌漫,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那樣慘烈的情況下,那個男人出現了。單槍匹馬地衝入陣中,將陣攪得個七零八碎,潰不成軍。
他抱著南疏月,殷紅的血染了她的眼睛,那一瞬間,她明白,南疏月如何都不願回境了。
南歸何時走了進來她也不知。南歸見夫人老神在在,也不知君念辭說了什麼,心急開口。
“夫人?”
這一聲喚回了她的回憶,眼睛看過來時還帶了絲迷茫。
她何時見過這樣的夫人?易碎、脆弱,仿佛這風再大些就被吹散了。
“夫人,君念辭到底說了什麼?讓你這般魂不守舍?”
掀眼看著南歸的動作,她近日因著蛟族的事,沒時間打理府中事務。
南歸做的事自己也不是不知,但也未曾攔著,現下,卻不得不敲打一番了。
“你跟我多年,也是知道我脾性的,”她起身,越過南歸走向屋內,“君念辭一事不必多作追究,我也不喜你再對她出手。”
南歸呆愣半晌,才回過味她話中的意思,驀然回首,夫人已經消失不見。
小丫環走了進來,向她行了禮,便將桌上的茶收走。
南歸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回事?為何才一上午,夫人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自己做的事夫人是默許的,如今突然發難,君念辭到底說了什麼?
捏緊了袖中的手,勢必要問個明白!
君念辭出了棲梧院,也未回自己的院中,反而同夏荷說了聲,便出了君府。
她走得不快,行至暗巷時,見著人少,便鑽入暗巷之中。
不多時,暗巷處便多了個身影,君念辭隱在黑暗中,瞧見是南歸,無聲地笑了,這人,當真是著急南柯。
從腳邊拾起一塊碎石,輕輕扔到一旁。那石子落地聲音雖小,但卻逃不過南歸的耳朵,她警惕地望過來,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暗巷裏是被踏得淩亂的落花,一牆之隔外還聽見大人呼喚孩子的聲音。
南歸眼睛掃視著暗巷,日頭還未完全落下,但餘暉也有照不到的黑色之地。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南歸隻覺脖子上一涼,身後呼氣如蘭:“你要違背夫人的話嗎?”
南歸也不是什麼善茬,向下一縮,君念辭聽見皮肉開裂的聲音,再看向南歸時,她毫發無損地站在自己麵前,才知自己著了她的道。
滿眼欣賞又厭惡道:“你的幻術師承夫人,以人族之身練到如此地步,也屬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