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聽說安福和水生已經逃了,但有當地捕快帶人追捕,心中稍安。適才從客棧的桌椅散落來看,雖是殘缺不全,可斷口曲折,充滿毛刺,足以見得這兩人武藝平平,內力稀疏,手上也沒兵刃,就讓巡城軍士拿著畫像四處追捕足矣。若能抓到,嚴刑拷打一番,問出他們藏身之所,然後一網打盡,豈不勝過拷打廚娘百倍。黑鷹所料不差,可現實豈能盡如人意,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憑杭州的官兵捕快怎麼會是他們對手。打定心思,也不往總兵衙門繼續審徐雅,徑直帶著他們向知府衙門走來。黑鷹本想再去知府那裏打聽一下濟世藥行的案子,畢竟眼皮子底下翻出來的大案可馬虎不得。剛走到一半,轉眼一想,“我一個京官,跟地方衙門不熟,直接去問倒顯得我多管閑事了,九千歲麵上也不好看,不如讓尹東去問,也顯得東廠以禮待人。”於是黑鷹倒轉方向,去尹東那裏。客棧裏的一眾夥計,自被帶到知府衙門候審不提。
尹東此刻正在錢塘大營主持交接軍務,黑鷹大踏步到了營外,駐足而望。這裏正是水師駐紮之所,設有水門十六座,艨艟戰船一字排列在江麵,主力炮艦藏在中心,各依異色令旗而動,旱寨背靠南山,柵木為牆。牆外暗藏陷阱撓鉤,灌木叢中設有暗哨無數。真如一處堡壘。來接任水師總督之職的正是黑鷹的師叔,智真長老。他脫去袈裟,身著黑鎧,幾年的誦經念佛並沒有遮蓋住他身上的英氣,反倒收斂了他的鋒芒,若不是他那個藏不住的光頭,別人定然會以為他是那個武學世家出身。
雖是個帶著戒疤的禿驢,可一夥軍漢哪裏見過這麼強壯的禿驢,手持水師總督大印,威風凜凜,眾人皆議論紛紛,可礙著尹東的麵也不敢公然造次。智真看在眼裏,也不為所動,托著大印,坐直身板,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尹東當眾宣布完軍令,各人都起身道賀。而原先的總督因支持當今皇上,出了事難以直接調用,故而升至兵部,今日就要動身進京。雖說官職升了一品,可手裏沒有軍權,實則是明升暗降。
黑鷹從帳外進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徑直走向尹東道:“這幾日說不定要動兵,可一定要嚴加操練。”這話是說給智真的,智真如何不明白,低著頭沉默不語。調令已經讀完,尹東將調令交給智真後,笑著拉黑鷹出去。整個中軍大帳就剩智真和一眾軍士。按照以往慣例,新官上任都要講兩句,一者和大家都熟悉熟悉,二者也好安排新的條令。帳內一眾軍官早已列好陣仗,等智真訓話。
黑鷹和尹東就在後軍營帳坐下,又從夥房拿了一壺好酒,一碟小菜,兩人聊天暢飲,說說閑話。一杯溫酒尚未進肚,就聽見外麵的叫喊聲。黑鷹坐不住,起身走到門口,挑起帳簾,露出一個小縫,就向外麵觀察。隻聽智真大聲對一眾軍士喊道:“從今日起,我智真,擔任水師總督一職。從此刻開始,一切訓練作戰都要聽我調遣。我看了你們營寨,你們軍威雄壯,裝備精良,是一支虎狼之師。我打從心裏敬佩你們。可從今天開始,我要重新為水師製定訓練方法,你們一切戰術指揮都要聽我號令。”左手邊為首站出來一個軍官,先行了軍禮,倨傲地說道:“我們用這戰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憑什麼改?”這人心存不滿,出來刁難,還不是因為智真突降,搶了本該屬於他的位子。智真環視一圈,問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我是總督副將董希年。事關水師戰力,不得不冒昧討教,還望大人贖罪。”智真道:“原來是我的副手,你提出疑問也是出於公心,我不怪你。”說著指向戰船,道:“我看你們的戰船停靠便知你們用的是古時的水戰之法,大船火力最猛居中,旁邊小船掩護,以水麵陣地戰取勝。這種戰法防守固然堅固,不易犯錯,可機動力太慢,炮艦火力也不能最大化覆蓋,嚴重影響了水師戰力。我們水師最主要的用武之處可是海戰對上倭寇,那些倭寇大多以小股侵擾為主,水師這等戰法怎麼能和極快的小船抗衡。我以為應當將水師各部的軍力平衡,把炮艦平分到各部,化整為零,將靈活和火力相結合,注重登艦搏殺。”董希年聽了覺得還有些道理,可還是嘴硬道:“你這種戰法又沒有經過實戰,雖是有理,如何服眾?”這種戰法當年鄭成功曾經用過,以混戰、登艦、火炮相結合,重創了西洋艦艇,效果極佳,怎麼能說是沒有實戰檢驗。智真道:“當年鄭成功將軍曾用過這等戰法,我覺得極適合目前情況。”董希年道:“鄭成功將軍自然是高人,我們都服他的,可我們不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