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外已是白雪茫茫,厚重的積雪壓彎了路旁的樹枝,掩蓋住黑色的土路,放眼望去隻有一人一馬穿梭在白茫茫天地間。這人正是戚興,他身著厚重棉衣,頭戴油氈帽,腳踏獸皮靴,奮力在淹沒腳踝的大雪中行走,臉被凍得通紅,眉毛都掛著冰碴,嘴裏吐出的熱氣在寒風中化為道道白霧,升騰到空中。而那匹馬的馬蹄被四塊破布包裹,背上放了個大布袋,三步一滑緊跟在戚興身後。戚興時不時換手牽住馬繩,仔細辨認周圍方向,又朝前走了數裏,終於尋到一處酒店。這酒店在棵歪脖樹下,不是很大,戚興拴好馬匹,帶著自己的行李推門而入,見裏麵沒有客商,隻有個年過半百的精壯店家照看,便抖落身上的雪花,坐到火盆邊上的位子,道:“店家,取些好酒來暖暖身子。”店家急忙從後廚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酒壺,恭敬奉上,道:“這位客官來的真巧,這是我們店裏最後的酒了,全部孝敬給您。”戚興拿過酒壺,揭開蓋子,湊上去聞了聞,味道還有些發酸,果然是山野小店,存不得好酒。戚興顧不上許多,倒了一碗,看那顏色渾濁,依稀還能看見穀物的渣子,好在酒還尚溫,戚興趁熱吃了,身子漸暖,胸口發汗,便脫去棉衣,又要熟肉吃。店家笑著扛出一隻死鹿,道:“我們家打的野味客官要不要嚐嚐?”戚興從懷裏取出一吊錢放到桌上,道:“休要囉嗦,切些好的上來。”店家斜著覬覦大包裹一眼,自去後廚忙活,留他一人在前麵吃酒。
戚興還欲再吃一盞,門吱呀呀打開,從外麵躥進來個雪人,先蹦躂跳跳,震落身上積雪,連房子都跟著震顫。積雪盡落,戚興才看清楚那人約莫八尺來高,兩尺寬厚,生的麵闊鼻方,胡茬蓋住大半張臉,腰間別著兩把板斧,坐到火盆另一邊,打哆嗦烤火,口中高叫道:“媽個巴子,凍死老子了,快他娘的上酒。”戚興見他生的儀表不俗,已經留心,手悄悄摁住長刀,還欲觀他動靜。店家從後廚火急火燎趕出來,手中一把剔骨尖刀對著火光,隱隱滲出煞氣。店家見又來一個,滿臉堆笑道:“真不巧了,我們這裏所有的酒都賣給這位客官,要不小的做些肉來。”那大漢回頭打量戚興,猛然間哈哈大笑,轉身坐到戚興對麵,道:“囉嗦個鳥,既然有酒,我和這位兄弟同吃便是,肉隻管上,待會老子一並算錢。”店家點頭退去,正要揭簾子進後廚,又帶疑惑瞅了瞅戚興,自言自語道:“奇了怪了。”
戚興見他毫不客氣,性情粗獷,知道他是北方人,剛好可以探聽虛實,便從旁邊桌上撿起個陶碗,用幹布擦過,親自為他斟碗酒,道:“小弟是江南人士,叫做戚興,不知這位大哥從哪兒來的?”那大漢端起酒敬戚興,連性子都收斂許多,站起身說道:“我是常山真定人,就是趙子龍那地,也巧我也姓趙,叫做趙楞牛,正要去軍前效力。剛聽兄弟說你叫做戚興,敢問是赫赫有名的戚家莊戚興嗎?”戚興麵露尷尬,推脫道:“姓名相同者極多,我卻不是戚家莊的。”那大漢略帶遺憾,道:“媽個巴子,老子常年在北方走動,沒去過南邊,若是能結識那個好漢就好了。”說著和戚興碗碰到一處,正要一飲而盡,卻看這酒發渾發酸,好似有問題,連忙讓戚興休飲,不過戚興手快,一碗都吃盡了,加上先前吃的,足足兩大碗之數。戚興擦去嘴邊酒漬,雙眼發昏,問道:“有何不妥?”趙楞牛抽出板斧,將碗砸得粉碎,連帶著桌子也劈為兩段,口中大罵道:“這哪裏是酒,分明混了蒙汗藥了,媽個巴子,老子剛出門就遇到黑店,真他娘的晦氣。”戚興向來結交的都是光明磊落的豪俠,哪見過這般卑鄙手段,不由得後背發冷。他隻當眼前模糊是酒勁上來,沒想到竟然是蒙汗藥發作,是想今日若非楞牛撞破,豈不是壞在活死人手裏。
後廚店家聽的真切,一柄尖刀挑開門簾,身後跟了三五個精壯後生,也是手提利刃,目露凶光,將他們兩個圍在中心。那店家冷笑道:“識相的休要抵抗,老子給你個囫圇屍首。”戚興掙紮爬起,眼前全是星星,看東西都是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拔出刀站穩,才口齒不清道:“國家危難之際…何不上陣…殺敵…幹嘛要對…自己人下手?”店家鼓掌讚歎道:“我親眼看見你吃了兩碗,竟還能說出話來,果然是一身好內力,不過你就是神仙也走不脫了。”趙楞牛擋在戚興身前,雙手提著板斧,平地大吼道:“你們這些慫貨,謀財害命都要用下三濫手段,敢不敢手裏見真章?”店家還挺忌憚他,但戚興的大包裹實在誘人,沒奈何招呼人將他們團團圍住,開口商量道:“我們不想與壯士為難,你若肯離開,我們劫的財物分你一成。”趙楞牛吼道:“你他娘的看老子沒帶包裹,就知道手裏沒銀子是不是?媽了個巴子,你這小人,我活劈了你。”說著竟跳上來與他們相鬥。趙楞牛的武藝完全不通,全憑蠻力胡掄,幸好這些鼠輩武藝也不精,兩邊竟戰成平手。戚興急運內息調整,但暈暈沉沉使不出力,情急中隻好往人堆中推一條長凳。裏麵個人冷不丁被絆了一跤,趙楞牛瞅準時機,一斧頭結果了他性命。平衡打破,其他人心有餘悸,更不是楞牛對手,一發喊各自逃命去了。趙楞牛趕緊三步,也隻砍翻一人,其他人走脫在白雪密林中,到哪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