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香茗打著旋，沉下最後一片漂浮茶葉，熱氣蒸騰到空中，茶香隨之飄散。吳桂捧起精巧瓷杯，抿口翠色茶水，已經猜到他們肯定不是應考考生，定是來探聽消息的，既然兩人都不願明說，隻好慢慢試探他們所屬。再細細打量這個自稱張七的，隻見他朱唇白麵，腰細膀寬，綾羅綢緞傍身，美玉珍珠裝點，舉手投足間看似秀氣，實則暗藏一雙銳利眼睛，暗中悄悄監視周圍動靜，腰間佩刀也不是俗物，隻要稍有動靜，登時就會降臨一場災禍，像是個有多年經驗的探子，若從他身上著手定吃力不討好。接著看安福，嗯？恩。他虎頭虎腦，目光清澈，肌肉棱角分明，格外精壯，身上黛色棉衣老舊泛黃，還能看見縫補過的痕跡。正趴在桌上苦揉襠部，像是個全然沒有心機的少年俠士，做個探子真就差遠了，剛才竟然差點將此行目的說出，也不知是哪個心大的敢用他來探聽消息。盤算已定，既然安福嘴上不牢，全無防範，就從他開始著手，便開口道：“我也有心和別人談經論道，切磋中一同進步，不知兩位治何經典？”
小七見安福捂著褲襠神色痛苦，心中萬分舒坦，總算是狠狠出了口惡氣，別提有多快活，連陰冷的天氣都覺得陽光明媚，臉上再無與黑鷹失散的愁苦。聽吳桂相問，回過神來，本想以《論語》搪塞，但這裏來的都是赴京趕考之人，真要談起什麼經典豈不露陷，於是拿較為擅長的搪塞道：“不才，最近翻閱《孫子》。”吳桂拍手叫好，道：“噢？《孫子》我亦愛不釋手，昨夜觀書，剛好有不明白之處想得人點撥，剛好今日得見兄台，難不成竟是天意？還請兄台不吝賜教。”小七苦笑，沒想到枯燥兵書也有人看，他要真問出什麼來，又該如何收拾。吳桂滔滔不絕，引經據典，問道：“兵書所記‘可使畢受敵而無敗者，奇正是也’‘以正合，以奇勝’，既然勝敗取決於奇招，無奇招時，取決於正麵交戰，那到底是‘正’重要，還是‘奇’重要？”小七汗粒如雨，惶恐顫抖不能答，沒想到區區百姓也能深知兵理，為了掩飾尷尬，端起放涼的茶使勁吹氣，一邊苦思對答之法。安福緩過神來，聽不懂他們文縐縐說什麼，便問道：“你們聊什麼呢？能不能給我說說？”吳桂正要引他說話，隻要他肯開口，總會出紕漏的，見他主動咬鉤，喜不自勝連忙解釋道：“我剛才的意思是能讓交戰沒有敗績，全憑奇正變化，正的意思是正麵交鋒，奇的意思是奇招取勝，那正和奇究竟什麼最重要呢？”安福沒帶過兵，以為他說的是習武打架，聯想昔日情景，自身理解為正便是馬步、內功、招式等基礎，打架時全然不用動腦子，奇就像是小七的絕招“藏花飛劍”，是要騙人才能贏的，不禁笑道：“這麼簡單的東西你還不明白？”吳桂雙手抱拳道：“請賜教。”連小七都放下茶杯，忍不住看他作何解釋。
安福無比得意，拍拍胸口，道：“我們習武的俠客，都要練習馬步內功等基礎，和人打架時才有力氣，身子也熬得住，這樣才能占據上風。但有些卑鄙小人不勤加練武，就喜歡耍陰招暗算別人。”說著用餘光瞥了小七一眼，接著道：“比如說我和黑鷹交手時，本來想憑借弓箭勝他，但戚興卻耍陰招，白白害了我的機會，不然怎麼會傷到無辜的禿頭。”小七驚訝地連製止都來不及，急得一口茶水噴在桌上，連連用眼神責備，示意他不要再說。但為時已晚，不到一合，安福就露出破綻，讓人知道了底細。吳桂從沒想過會這樣簡單套出情報，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卑鄙齷齪，心中不免自嘲冷笑，既然安福贏過黑鷹，結合最近朝廷動向，隻有錦衣衛和東廠有過摩擦，如此看來，安福八成是錦衣衛的人。小七情知不是吳桂對手，立刻結算茶錢拉安福衣角，示意他快走。但安福正值興頭，還想再說道說道，全然沒注意暴露身份的事。小七無奈引誘他道：“你不是想要一柄利劍嗎，我現在帶你買去。”安福早就盼著能有把稱手兵器，再說了陸清瑜讓打探消息，自己也聽了不少言語，便猛地起身，學別人作揖的樣子，對吳桂告辭道：“今天還有事，他日相見再聊。”說著要和小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