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親隨騎上馬自去京城送信。而軍官瞧著事有蹊蹺,表麵奉承不敢違拗,等滅完了火,隨便找了個由頭便帶人離去。周圍的百姓累了半宿沒睡好,此刻也跟著一同散了。喧鬧的小村落總算恢複了往日的平靜,獨留安福和小七兩個外人在燒成焦土的屋前享受難的的清閑。既然清閑少不得要閑聊兩句。小七鬆下心來,不再找地方躲藏,直接平躺在田地的幹草垛上,伴著稻香,頭枕雙手,翹著二郎腿,嘴裏叼根枯枝,麵帶釋懷微笑道:“總算是逃出來了。”安福背靠青石,仰麵望著黯淡星空數數星星,聽到逃的字眼,忍不住為打輸找借口:“他是來殺我的,當然吃飽了飯睡好了覺才來。而我是聽陸大哥號令來此探聽消息的,一點準備都沒有。不然我帶個弓弩,憑我的箭法不見得輸給他。”小七知道他是獵戶出身,箭法了得,歎了聲氣道:“弓箭在暗處偷襲確實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但真放到明麵上比試,不見得能占多大便宜,由其麵對絕頂高手,饒你箭法再高,你還是早早斷了念想吧。”安福當然知道正麵硬拚弓弩並非最好選擇,不過說到刀槍,安福將小七的镔鐵寶刀禍害出三四個缺口,長刃還有裂痕,少不得再去叨擾梅花仙人修理。安福過意不去,賠不是道:“總之我欠你人情,以後定會報答。”小七才不放在心上,刀劍對他已是身外之物,再也不會看作身家性命般重要,他安慰道:“你想多了,我不指望你報答。若是隻為救你,我才不觸陳三傲黴頭呢,我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過這也許是我為大明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安福聽他話裏有話,問道:“你不打算繼續留在東廠了?”小七道:“我多虧九千歲提拔才有今天,若九千歲還主持東廠,我定要報知遇之恩,但如今九千歲已被扳倒,我繼續留在東廠窺人私隱、監察百官也沒太大意思。不如來年開春便和芸姐一起回太行老家,過逍遙自在的日子,再也不管煩心之事。至於京城的生意日後就交給管家打理。”看他平和的樣子不像是心血來潮,定是籌劃了許久的,安福不好勸他,又繼續數星星解悶。
冬日的繁星不比起夏日,安福數了個大概覺得總少些興致,沒有原先在山野間無憂無慮,又說不出來為何,他難受地坐起來,示意要起身回城。小七休息的差不多了,吐出枯枝也跟著起來,但他並沒有回去的心思,強拉安福去兩間燒焦的屋子探查。安福想著無非是些燒焦的殘垣斷壁,有什麼好看的,耍起小性子定要回家。小七勸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陳三傲是為誰效力的?”一句話點醒安福,對哦,既然陳三傲燒了屋子,說明此處定有隱情,安福停了撒潑打滾,乖乖跟著小七挨到燒焦冒煙的廢墟。
俗話說水火無情,眼前景象難免讓人失望,連土牆都禁不住燒烤化為幾節斷壁,又有什麼能留的下來。安福隨便用腳踢踏瓦礫,小七不去管他,一人在其中仔細翻找,他撿起一塊冒煙的木炭,突然想到了些要緊事,便對著吹了口氣,木炭又有了點零星火光。小七找安福要崇禎手諭。安福想著反正自己也不用,給了小七倒也省事。可誰曾想剛交出去,小七二話不說,直接將手諭放到火星之上,刹那間化為灰燼。安福慌亂得止他不住,叫道:“你做什麼呀,那個很有用的。”小七知道事情若抖摟出去是誅九族的死罪,好在周圍沒人,他麵色凝重叮囑安福道:“你記住,手諭是陳三傲燒的。”就算安福有別的想法也無濟於事,隻得按照小七說辭隱瞞。他還不知小七是為他擔下了血海關係。
再說山海關外,空空大師帶著師弟和姑娘早到了偏殿躲避,和尚參禪已久絕非害怕而躲,實在是擔心姑娘性命。姑娘放心不下趴在窗戶縫隙觀察,隻見戚興對上白虎鄭柏及其手下數百人,猶如虎入平陽、龍困潛底,真是插翅難飛。眼見趙六帶人圍了上來,戚興情知不敵但又不甘心坐以待斃,他先朝遠離偏殿的方向挪了兩寸,確保廝殺起來不會傷及無辜,又挺刀環顧左右道:“聽聞白石嶺住的都是英雄好漢,今日相見不過鼠輩爾爾。”趙六生性愚笨簡單,受不得激將,被說了兩句立刻氣急敗壞道:“你個狗日的,爺爺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子,怎麼就才成了鼠輩?”戚興見他中計,又挑撥道:“今日我一人來此,特為與諸位英雄討教,沒想到為我一人竟擺出浩大陣仗,既然都不敢單打獨鬥,說你們鼠輩有什麼可辯解的?”他原本是瞧不起隻知欺壓平民百姓的山賊,此刻用英雄二字稱呼實為被逼無奈。趙六不願被人小瞧,上前就要比劃比劃,卻被鄭柏攔住。鄭柏為軍中槍棒將頭出身,激將之法當然瞞不過他,何況以趙六的本事過三招都要燒高香了。鄭柏大喝一聲,叫道:“呔,有什麼好爭的?他想說什麼就讓他說,你要不樂意,等大夥擒住他,割了他舌頭下酒。”趙六怒氣方止,又示意兄弟們一起圍上來。此刻雙方刀尖隻差須臾便要撞在一起,電光火石之間隨時可能血濺五步。戚興腳尖對準趙六,假意繼續撩撥道:“身為山寨之主,不敢應戰也就罷了,連手下頭領的廝殺都要截住,傳出去惹人笑話。”要是個武藝平平之人,鄭柏早把他殺了,哪會容他放肆,但戚興武藝之高不得不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