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今夏醒時藥勁已過,兩人預備下船回城。侍女說主人尚在歇息,無法送客,已備下小船送他二人離開。
小船晃晃蕩蕩地離開樓船,沒有再生其他枝節,今夏坐在船艙內,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氣。陸繹頗自然地往她身上一靠,頭就擱在她肩膀上。今夏楞了楞,想起他還在發燒,忍不住用手探了探他額頭,還是熱熱的,果然尚在發燒中。
燒了一夜,想來他定是難受得緊。
她身子不敢動,伸長了手將船艙的簾子放下來,擋住湖麵上的風。
小船沿著水道進了城,在距離官驛最近的渡口靠了岸。下船後,今夏先按方子抓了藥,才回官驛,趕忙去煎藥。
此時,一隻白鴿在陸繹窗邊來回踱步,咕咕咕,咕咕咕,似乎已經等了好一陣子。
陸繹抱起它,照例解下小竹筒,然後將鴿子放入竹籠中喂些清水和小米,最後才取出竹筒內的紙條。
認出上麵的字跡之時,他就顰起眉頭,這是爹爹的字。
陸炳親自寫信給他,而非吩咐他人,說明此事相當要緊。
再往下看去:浙江巡撫兼直浙總督胡宗憲因反複上書請求不要殺掉汪直(倭寇頭領),而被彈劾收受賄賂,包庇放縱倭寇。聖上不悅,密令徹查此事。此事稍有差池,胡宗憲撤職入獄,兩浙必定大亂。陸炳要他盡快將揚州事宜結案,前往浙江全權負責徹查此案。
爹爹雖未明說,但身為人子,字中涵義陸繹豈能不懂。
好在揚州此案已近尾聲,陸繹深吸口氣,再次看向紙條上胡宗憲三個字——
胡宗憲,字汝貞,號梅林,大明南直隸徽州府績溪縣人。進士出身,先任益都知縣、餘姚知縣,後以禦史巡按宣府、大同等邊防重鎮,整軍紀,固邊防。而後出任浙江巡按監察禦史,臨行前立下誓言:“我這次任職,不擒獲汪直、徐海,安定東南,誓不回京。”在趙文華的大力推薦下,擢升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又加直浙總督,總督浙江、南直隸和福建等處的兵務,可以調遣江南、江北、浙江等省重兵。
今夏端著湯藥進來時,正好看見陸繹將紙條放在燭火之上燒掉。
“大人,喝藥吧。”她把藥放到桌上。
陸繹端起碗來,略吹了吹,便一氣把湯藥飲盡。她留意到他的眉頭始終皺著,估摸著那張紙條裏不是什麼好消息,又或許是因為藥太苦的緣故。
“對了……”放下藥碗之後,他還在思量著什麼,然後轉頭吩咐她,“阿銳並不知道我們已經察覺,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你千萬不要在他麵前露出馬腳,一切要和平常一樣。”
今夏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可惜他這個人惜字如金,要從他口中套出些什麼來,並不容易。”
“打蛇打三寸,找到他的要害,就好辦了。”陸繹淡淡道。
“他的要害……”今夏回想起上次遇見倭寇之時,阿銳撲倒上官曦,自己卻身中暗器,“他把上官姐姐看得很要緊,倒不似作假。”
“是否作假,一試便知。”
今夏想起一事,從懷中掏出小瓷罐:“這是沈夫人留給我的,說是可以治療倭寇的暗器之毒。你下次見到上官姐姐,不妨送給她幾粒。”
“你為何不自己給她?”陸繹問道。
今夏沮喪道:“因為翟姑娘的事情,她以為我騙了她,隻怕是不會再信我。你這等身份,自然是不會騙她的。”
“那倒未必,騙不騙人,和身份其實沒什麼關係。”
陸繹笑道,竟然開始寬衣解帶,今夏愣愣盯著他。
“楞著幹什麼,替我從衣箱裏拿件衣衫出來……”他邊脫邊低頭嗅了嗅,皺眉道,“全是酒味,難怪我覺得頭暈沉沉的。”
“你頭暈沉沉是因為你在發燒。”
今夏到衣箱裏去翻他的衣袍,一轉頭,看見陸繹,見他連貼身衣衫都脫了下來,臉唰得一下全紅了。
衣袍飛過來,兜頭兜腦地蓋住陸繹,她則趕緊背過身去。陸繹將衣袍取下來,笑著搖搖頭,邊穿衣衫邊歎道:“我療傷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見過。”
今夏咕噥著:“當時情形危急,怎麼能一樣,你可不能養成這種習慣……”她話還未說完,就聽見陸繹哎呦喚了一聲,急忙轉過身去。
他隻穿起一邊衣袖,大概是牽動了背部的傷口,皺著眉頭無奈地看著她。
今夏趕忙過去幫著他將衣袍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