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想了片刻,指了指自己的床,誠懇道:“可以鑽被子裏說。”
今夏望了眼床,默了默,拖了他在桌邊坐下,附到他耳邊如此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銀子找著了,好事呀。”陸繹不驚不乍,十分平靜。
今夏疑惑地端詳他神情,片刻之後,複附到他耳邊,如此如此這般又說一通。
“嗯,箱子鎖得好好的,封條也在。”陸繹邊聽她說,邊點著頭,“屋子被人打掃過,不超過一日光景……”
“噓……”
今夏緊皺眉頭看著他,下定決心般,附到在他耳邊把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
她以為陸繹會吃驚,至少應該微微驚詫,但他卻異常平靜。
“我早就知道了。”他的聲音很輕柔。
“你知道!”今夏不解,眉間顰起,仔細思量著,“我知道此事與嚴世蕃有關,也許是他派人將銀子藏起來,但我沒想到這些銀子壓根就在錢庫之中,這銀子根本沒丟!你知曉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從揚州知府到管銀庫的吏司,再到揚州衙門、提刑按察使司……”陸繹頓了下,依舊很平靜,“他們都知道銀子沒丟。”
“這是他們聯手做的這個局。”
今夏胸膛起伏不定,憤慨不已。她知道嚴嵩權傾朝野,但時至當下,她才清清楚楚地體驗到權傾朝野四個字究竟意味著什麼。
今日,銀子為何突然冒出來了?
她低頭看向陸繹,想起他在船上所說的話,驟然之間全明白了。
他說,那個人想把他踩在腳下。
他在她的手心上寫“示弱”。
今夏緩緩在陸繹麵前蹲下來,想到他不得不在嚴世蕃麵前卑躬屈膝,這比讓她自己卑躬屈膝還要難受得過。她抬眼望著他:“所以,在船上,你……”
“不僅如此……”陸繹淡淡道,“我還把仇鸞的那套生辰綱送給他了。”
這些官場上的事兒,今夏似懂非懂:“那倒是,嗯,物盡其用……所以,這案子就算結了?”
陸繹微微一笑:“結了。”
一種巨大而無人的沮喪感籠罩著今夏,她低低道:“我還從來沒辦過這樣的案子,愛別離上那幾具女屍,就這樣白白死了,連個名字都沒有,也沒有人來尋她們。”
“……終有一日……”
他未再說下去,腦中想起的是廟裏看到的那尊佛像。
那一日,究竟還需多久,他不知道。
究竟能不能等到那一日,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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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陸繹獨自一人在屋中研墨,寫折子。
夜風拂過窗外,連帶著燭火也猛得搖曳了一下。
“我等你很久了。”陸繹頭也不抬,邊寫邊淡淡道。
外間,夜色寂靜,除了風穿樹葉的沙沙聲,並未有其他聲響。足足過了好一會兒,一個黑影自屋頂翻身躍下,如落葉般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冷冷望向窗內的陸繹。
“進來坐會兒,桌上有茶,等我寫完這份折子。”陸繹蘸了蘸墨,繼續低頭寫公文。
阿銳立在當地,片刻之後,推門而入,果然就在桌邊坐下來。
屋內靜悄悄的,良久之後,陸繹方才擱下筆來,吹了吹剛剛寫好的折子,笑道:“修河款一案總算是結了,你會回京城麼?”
阿銳冷冷望著他:“我聽不懂你的話。”
“若是聽不懂,你就不會來這裏。”陸繹疊起折子,起身道,“以你這身功夫,在烏安幫三年,不覺得委屈麼?或者你舍不得走?”
阿銳緊盯著他。
陸繹繼續道:“我雖不是江湖中人,但江湖規矩也算知道一點。叛幫者,三刀六洞是少不了。隻是不知像你這種潛伏在烏安幫的錦衣衛,上官堂主會如何處置你?”
阿銳目中帶著殺意。
“不過你放心,我若想說,今日早就說了。之所以等你來,就是想和你談一筆交易。”陸繹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施施然撩袍坐下,倒了兩杯茶,一杯留給自己,一杯推給阿銳。
“我從不與人談交易。”阿銳冷淡道。
“很好,對你而言,今日是個良好的開端。”
陸繹笑容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