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汀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最大限度地張開,他死死地盯著被黑暗籠罩的夜幕,眼神中的光在溫馨說完話之後就猛地消失了。
那一條用落葉鋪滿的荒涼的路,蜿蜒曲折,仿佛伸向無盡的深淵。旁邊的樹幹搖晃著沒有了樹葉的枝丫,刷刷——刷刷——聲音詭異。
宮汀身下,樹葉因為血液的滋養,頓時變得鮮豔起來,那種紅,仿佛奈何橋上那曼陀羅,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唐暖薇對於這條路有些害怕,路麵上堆滿了蒼黃的樹葉,旁邊是幹突突的枝椏,仿佛是瘦骨嶙峋的手,在向天空乞討著什麼。而且,因為樹木濃密和荒棄的緣故,路燈也是年久失修,所以這條路上除了唐暖薇這輛車的照明燈,幾乎就沒有光源。
她不知道宮嶼有沒有先到,於是掏出手機想要給宮嶼打電話,卻沒想到一個手抖,手機掉了地上,她隻得彎下腰去撿,好在這條路偏僻,沒有車輛和行人,她不用擔心會出事。就在她牽起手機的時候,車子忽然顛簸了一下,像是壓到了什麼東西。唐暖薇心中有一股很不好的感覺,她停下車,透過窗戶往後看去,借著微弱的燈光,她看見那張恐怖而又蒼白的臉。
在那一瞬間,唐暖薇的臉在如此漆黑的夜卻霎時間蒼白了起來,映照著她眼裏的紅,煞是好看。
宮嶼對於對於前麵那兩位因為車子相互刮掉了一點漆,爭論著誰的過錯已經有半個小時的這種情況實在無法理解,他不時地抬手看看手表,眼見著時間要來不及了,他直接下車,從錢包裏甩出一疊錢,一人一半拍到他們身上:“這點錢夠你們把車子重新刷一遍了,快點讓開!”
終於,緊趕慢趕,差不多在約定的時間之前駛入了那條路。他觀察著四周的情況,那蕭瑟的氣息鋪滿了整一條路,比起市中心,更加有一種鬼魅的氣息。奇怪,大哥約薇薇來這麼偏僻的地方做什麼?
車子因為道路情況而開得有些緩慢,直到前麵的視野出現了唐暖薇的車,宮嶼一直提著的心才稍稍有些放下來。
“薇……”名字還沒有喊出口,宮嶼後麵的字被地上躺著的人生生給嚇得吞了回去,那熟悉的白襯衫,還有那輛熟悉的輪椅,鮮紅的樹葉,為什麼大哥會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刺耳的刹車聲過後,宮嶼慌慌張張地解開安全帶,從車上下來。隔著一百米的距離,他看見了唐暖薇車子輪胎上的血跡,和那張慘白地仿佛刷過的臉。
唐暖薇在還沒有緩過神的時候,就看見了宮汀,然後也看見他臉上那種震驚、不可思議、怨恨的表情。她的心狠狠地一顫,有一種東西仿佛要坍塌了一般。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你看到的這樣……”唐暖薇呢喃著,跌跌撞撞地下了車,她踩著高跟鞋,想要往前一步,可是宮嶼卻愣愣地退了後,他看著唐暖薇的表情既陌生又熟悉:“別過來!唐暖薇,你別過來……”
“宮嶼,不是我……”唐暖薇的眼淚一顆顆的砸下來,落在樹葉上,啪嗒啪嗒的聲音很清脆,“你相信我……信我好不好……”
宮嶼跪倒在宮汀身邊,手伸出去,卻怎麼都不敢觸碰他的身體,明明感覺到他的熱度,可是為什麼沒有呼吸聲,胸膛也沒有起伏?
“大哥?大哥……”宮嶼輕聲地喚著他,好像怕把他吵醒似的,他的手從輕微的搖晃到最後用盡全力地嘶吼,那一個過程,看得唐暖薇心中一陣揪痛,“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別丟下我啊……別丟下我一個人啊……”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這一條空曠的馬路上回蕩著,唐暖薇直直地站立,一動都不敢動。那是宮嶼的世界,她被排除在外,她進不去。
宮嶼抱著宮汀,血跡沾染上了他的灰色大衣,俊美的臉上,因為哭泣而顯得扭曲,卻依然很好看。清冷的月光下,宮嶼哭得猶如一幅畫,絕美地淒涼,而唐暖薇卻站成了畫外的人,她驕傲的身軀因為痛苦而劇烈顫抖著,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傾城的臉上有了不堪的神色。
她的孩子……她和宮嶼的孩子……她多麼希望宮嶼能夠朝她看一眼,隻要一眼,他就能發現,現在的她有多麼痛苦和卑微,隻要一眼,就能察覺到她的害怕。隻是,他卻不曾看向她,他的眼裏,隻有死去的宮汀。
唐暖薇稍縱即逝的脆弱,宮嶼就這樣白白地錯過。對於唐暖薇這種逞強的人來說,一旦脆弱被人無視,那麼從心底衍生出來的堅固的殼,就會一層層把她包圍,直到將那份脆弱包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