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嶽拳頭攥得骨節格格作響:“隻讓她一個人上去……一定是被欺負了!她、她……我、我……”
桂兒不知所措:“那該怎麼辦?是不是該報官?”
楊嶽在原地足足楞了好一會兒,才深吸口氣道:“眼下,她最要緊,我馬上去把沈大夫請來,你照顧好她。”
說著,他不放心地多看一眼翟蘭葉,又匆匆折返回醫館,向醫童問明沈大夫在何處出診。沈大夫出過診後,連醫館都沒回,直接被楊嶽請到了翟宅。
沈大夫先替翟蘭葉把脈,楊嶽扶著床框緊張地等著。
“她這是急痛迷心,加上平常先天心脈有損,氣血虧柔……”沈大夫慢條斯理道。
實在等不得他說完,楊嶽急道:“能救麼?她不會有事吧?”
“眼下自然能救,但她先天心脈有損,須得長期調養,不要有大喜大悲之事。”
沈大夫吩咐隨伺醫童打開醫包,他取出一根長長的銀針,在翟蘭葉的人中上重重紮了一下,楊嶽整個人跟著抽痛一下,扶床框的手幾乎把木屑扣出來。
隨著一滴血滲出來,翟蘭葉嚶嚀一聲,眼珠活動了下,終於回轉過來。
“姑娘……”桂兒握了她的手。
翟蘭葉遲緩地望向她,小巧精致的下頜微微顫抖著,淚水一串串滑落下來……聽著她的嗚咽聲,楊嶽說不出話來,隻是雙目緊緊地盯著她,仿佛無法移開。
沈大夫緩聲道:“哭出來就好了,下次若再出現這種情況,你們若不會紮針,有時狠抽一記耳光也能奏效……不必再急成這樣。”
最末一句是對著楊嶽說的。
楊嶽看向沈大夫,卻尚楞著神,嘴唇蠕動了下,什麼都沒說出來。
沈大夫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膊,命醫童收拾了醫包,由老嬤嬤送著下樓出門去。
翟蘭葉還在哭泣,且越哭越傷心,看上去她像是要把身上的剩餘氣力全都專注地用在這件事情上。
“姑娘……姑娘……”桂兒在旁輕喚著,跟著垂淚。
楊嶽直愣愣地站著,覺得她的哭泣聲似乎慢慢將自己身體裏的某種東西抽走,仿佛自己心裏也破了個大洞。
他靜靜站了很久,然後默默地走了。
今夏正在享用她今日的第二頓美食。午時才到飯點,驛卒便又拎來了一漆盒,她千恩萬謝地接過來,放桌上打開來一看——清燉鴿子湯,煎豆腐和香菇菜心,另有還有米飯。
居然比早間那段還要豐盛,早知道揚州官驛對傷員這般厚待,自己就該時不時鬧些小毛小病,今夏一麵想著,一麵心滿意足地喝下最後一口湯。
外間有人敲門。
這麼快就來收碗筷?她詫異起身,開了門,看見了楊嶽。
“大楊,你怎麼來了?頭兒那邊……”她看楊嶽麵色不對,頓時緊張起來,“是不是頭兒傷勢有變化?嚴重麼?”
“爹爹沒事。”楊嶽悶著頭進來,“……我見到翟姑娘了,她很不好。”
聽說頭兒沒事,今夏這才放下心來,奇道:“翟姑娘怎麼了?”
楊嶽停在透欞架格前,直挺挺地站著,麵色難看之極,今夏反複問了好幾遍,他才低低道:“詳細情形我也不知道,看樣子,應該是被人欺負了。”
今夏微怔了下,問道:“被誰欺負了?她的養家是揚州知府的小舅子,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欺負她?”
“聽說是一位從京城來的公子。”楊嶽語氣透著森森寒意。
從京城來,又不把揚州知府小舅子放在眼裏,今夏用膝蓋也能猜出他指得是誰。
陸繹雖說為人有點膈應,可並不像是會對女子用強之人,她思量著,硬拖楊嶽坐下來,“大楊,我知道你現在怒氣攻心,但你得把事兒說明白些,我才能幫上你。”
在此事上,楊嶽知道自己絕不能莽撞,分析不出頭緒,也無法求助爹爹,故而他才來找今夏幫忙。當下他深吸口氣,便將今日遇見桂兒之後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給她聽。
聽罷,今夏凝眉片刻,看著楊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不是陸大人。昨夜陸大人提了沙修竹去烏安幫認人,回來路上沙修竹被人劫了,反正是好一通折騰,他根本騰不出功夫去招惹翟姑娘。”
“被誰劫了?”楊嶽問道。
今夏不吭聲,隻朝他使了個眼色,楊嶽頓時明白了。
“這不,我也挨了一刀,正養著呢……千萬別告頭兒啊!”今夏囑咐他。
楊嶽這才發覺她左臂不太對勁,皺眉問道:“傷得重不重?”
“沒事,皮外傷,而且這個官驛對傷員好得沒邊,頓頓飯都給我送來,我還是頭一回一個人吃一隻整鴿!”今夏得意洋洋地朝那小堆骨頭努努嘴,“早知道你要來,我就給你留點。”
“沒事就好。”楊嶽稍稍放心,他眼下哪有心思吃東西,“那你說這事……”
“翟姑娘上了一條船,丫鬟還不準跟著……”今夏覺得甚是奇怪,“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弱女子,何況還生得千嬌百媚,她養家居然允許她孤身上船,你不覺得奇怪麼?那日我們上她的船,雖然隻見著她和丫鬟,但船上連船夫在內,家仆可不少於四、五人,她養家等著她釣金鼇,怎會輕易叫她被人欺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