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九月。

江天曉翻了個身,眉頭皺著。沒一會兒,又皺著眉翻回去。

門外的樓道裏人聲鼎沸,問水房在哪,問廁所在哪,問怎麼沒空調……

宿舍門被推開。

“還睡呢?”沈哲把提著的塑料袋放在江天曉床頭的桌子上,端出裏麵的涼麵,自顧自吃了起來。

“一直沒睡著,太鬧了。”江天曉抹了一把後背的汗——他光著膀子,出汗出得皮膚都黏了,身下的涼席也是黏的。

“小鮮肉麼,要上大學了激動唄,”沈哲吸溜了一口涼麵,又說:“也不知道老大這個學期還來不來武漢。”

江天曉夾起一根黃瓜絲:“他不是說學分還沒修完嗎?”

“他就差兩分的選修課了,這學期找學弟幫忙上課。”

“……這也行,他上哪找的學弟,我也找一個去。”江天曉感慨。

“他給了學弟3000塊錢的,要不是他爸急著讓他留家裏幫忙,他也不至於想這招吧——哎,反正,3000塊對他家也不算個錢。”

“也是。”

“你還差多少學分?”。

“我還差一門專業課,一門選修課。”江天曉想起來就心煩。

“專業課?靠……不會是黃奶奶的政治經濟學吧?”

“就這個。”

“節哀。”沈哲拍拍他肩膀。

沈哲吃完麵就去隔壁宿舍開黑了,江天曉坐在床上愣了五分鍾,也不知道沈哲去哪買的涼麵,明顯不是食堂裏那家,油太大了,吃得他想吐。再加上睡了一天頭昏腦漲,江天曉幹脆拿上洗發膏,去水房衝著涼水洗了個頭。

水房裏一片狼藉,今天是新生報到,大四學生留下的宿舍有他們打掃的。

洗完頭清爽了一些,江天曉回到宿舍,坐在桌前,翻開了賬本。

這個暑假他賺了6781塊錢,寄回去四千整,昨天看病買藥花了238塊,還剩2543塊。再加上原本的703塊,是3246塊。

這個學期學分費很少了,不用急著打工。這些錢夠用三個月的,正好,趁這段時間學學英語,盡量把六級過了。

白天睡多了,晚上怎麼也睡不著。江天曉抹了把腦門上的汗,問對床的沈哲:“你工作找怎麼樣了?”

“哎我操,別提了,”沈哲歎氣:“我媽非讓我回家,沒給我煩死。”

沈哲家是山東淄博的,江天曉雖然沒去過,但他同是北方人,甘城離山東也不算遠,大概能想象出淄博是什麼樣。

“家裏給你找好工作了?”江天曉問。

“讓我回去當公務員,說是找好人了……還說房子都準備好了,我靠,我懷疑他們對象都給我介紹好了。”

江天曉接不上話。

“你說咱們年紀輕輕的在外麵闖闖怎麼了,別的不說,起碼南方霧霾比北方少吧?我就不知道我爸媽怎麼想的!在家的時候和親戚吃飯,我就隨口提了一句想在外麵待幾年,見見世麵,我媽那個著急,跟他媽我要去阿富汗和親一樣。”

江天曉被沈哲的形容逗笑了,笑了好一陣,才說:“家裏可能是感覺咱這文憑在大城市混不夠用?”

沈哲歎了口氣:“也許吧。”

沒一會兒,江天曉聽見了沈哲規律的鼾聲。

他閉上眼,腦子裏想著七七八八的事情,沒一件是輕鬆的。

開學就大四了,相當一部分同學都找好了出路,考研的在玩命磕書,直接畢業工作的,有些是家裏給找好了工作,比如沈哲和老大這樣;有些是明確了目標,去上海去北京,或者留武漢,總之都是待在大城市。

上上個月起老媽每個月的藥費又增加了三百多,也說不準會不會再像暑假裏那樣突然犯病,又是一大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