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知道被拒絕了?”
“就是知道!”徳嘉的眼中閃出淚花,“那比用語言表達出來還清晰!就是知道……”
健維坐到她身邊,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是不是很難受?”
“還好。”
他繼續默默地陪她坐著,用手臂輕輕搭著她的肩膀。
“給你做頓好吃的吧!”他道。
徳嘉答應了,健維於是開始動手。家裏做菜的材料實在少,他不禁懷疑這幾天她都吃了什麼,要想做出一頓豐盛的飯菜,必須到菜市場去作采購。
但現在讓徳嘉一個人待著顯然不是明智的做法。他問她一起去菜市場怎麼樣。
徳嘉沒有反對,披上了外衣。
健維猜測她現在沒有心情走樓梯,便站在電梯前等待。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而後柯正出現在了樓梯口。
健維愣了愣。徳嘉低下了頭。
柯正的目光先落在徳嘉身上,很快發現站在一旁的是健維,“回來了?”他打招呼道。
“啊……是!”健維回答。
柯正經過兩人,走進了自己的屋子。徳嘉的頭還低垂著,身體內的血液似乎已完全僵硬,她呼吸得如此沉重,以致在側的健維聽得一清二楚。
電梯來了,徳嘉仍舊一語不發,跟在健維身後默默地走了進去。
一起做晚飯的時候,健維突然道:“你確定柯正是完全拒絕了你?”
徳嘉釋放壓力似地吐了口氣,“是的。”
“可是,”他停下手裏的活,道,“先前在樓梯口,我注意到,柯正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
徳嘉的眼中露出了疑惑。
“我相信,他如果對你完全沒有感覺,是不會用那種眼神看你的。”
徳嘉卻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產生喜悅,她搖搖頭,“也許覺得我可憐,或者覺得那樣直接就拒絕了我有失禮貌。”
“沒那麼簡單吧……”
“他如果愛我,又為什麼要拒絕呢?”
“也許有苦衷。”
“苦衷?”
“說不定。”
徳嘉並不信服這樣的說法,她認為這隻是一個自我安慰的牽強借口。
“為什麼不和他聊一聊?”健維道。
“聊什麼?”
“聊你們的關係,到底可以作怎樣的定義。”
“跑過去問他愛不愛我?”
“有什麼不可以!”
徳嘉仍舊搖頭。在她看來,這種方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開飯後,在餐桌上,健維沉吟了很久,才道:“知道嗎,在我眼裏,你的道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多障礙,你是個異性戀者,沒有任何事和任何人,或者壓力,可以反對你的情感,為什麼不放下一切包袱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呢?被拒絕又怎麼樣,隻要對方沒有表現出厭倦,你就可以再試一次。而我,”他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一個同性戀者,害怕被人發現,害怕意中人喜歡的是女人,還害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染上疾病——這就是我的生活。”
四下一片安靜,隻有牆上掛鍾的“嘀嗒”聲在空間裏回轉。徳嘉繞過桌子,用雙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你要勇敢!”健維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忍著淚道。
按照健維的原計劃,是準備一回城就開始尋找新的工作,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決定延後兩個星期再考慮工作的事,這段時間將用來陪伴徳嘉,順便照料劇團的事務。
徳嘉的狀態確實不佳。她雖然因為知道健維擔心而努力表現開朗,但這反而讓他甚不放心——顯然,在勉強微笑的臉頰後,心裏的陰鬱還沒有去除。愛情的“病”,不是友情能完全治愈的,健維隻有耐心等待她慢慢恢複元氣。
徳嘉的日子還是照常,但無論是在工作的地方,還是在家裏,都一副沉默不語的模樣,深陷在自我的世界裏,但又明顯沒有在思考什麼,隻是呆滯著,隔離在環境之外。
偶爾和柯正碰麵,若健維在側,則低頭聽著他和柯正打招呼,若是隻身一人,則會緊閉嘴唇,彎起嘴角向他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她竭力表現得輕鬆愉快,不願被他的眼睛捕捉到一絲哀怨怯懦。柯正則是回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想過搬家,但一想到從此可能與柯正再不會謀麵,便立即放棄了這個念頭——雖然不被接受,但她還是愛他,不能停止地愛他,這既讓自己寬慰,又讓自己氣惱。重重的壓力壓在她的心頭,即使不斷地安慰自己說“沒關係”,心情依然烏雲層層。壓力過大時,便躲在浴室間裏哭。她知道這不是時間末日,但這與世界末日太想象了!
日子就這樣以它表麵的風平浪靜行走著,徳嘉在內心的孤寂和消沉中,被動地看著它的流逝。
英語培訓班的課已經蹺了兩次,徳嘉隱瞞著沒有讓健維知道。但她的低落模樣卻是隱瞞不了的,健維對她的擔心還是一目了然。
“我想,”一天晚上他對她道,“你得有所改變。”
“改變?”徳嘉望向他。
“給你介紹個男朋友怎麼樣?”
“你們劇團的?”
“不是。”
“帥嗎?”
“所謂各花入各眼嘛。”
徳嘉的眼睛盯著電視,久久沒有應聲。
“怎麼樣?”健維問。
“什麼怎麼樣?”
“安排個時間見一見?”
徳嘉睨著他,“說什麼呀!”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責備意思,“根本不可能!”
“你想一想……”
“我不會這麼做!”她斬釘截鐵地打斷他道,“我永遠也不會去吃這種感情的快餐。”
“不過……”
“健維你這是在害我!”
“好吧好吧!”他作投降狀,“但是你得振作起來,總是這樣可不行。”
“我知道。”徳嘉低頭盯著手中水杯裏的茶水。
“這個周末有個活動,”一會兒健維道,“是劇團的簡單聚會,一起去吧。”
徳嘉故意露出警惕的目光,“想誑我去?”
“跟剛才的話題可一點關係也沒有!”健維忙申訴。
“隻想待在家裏。”
“就晚上一會兒,在KTV唱會歌,吃個自助餐什麼的。”
“你們有錢了?”
劇團的經費一直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偶爾奢侈一下。”
徳嘉搖搖頭。
健維大歎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冷啊,以前的火焰變成了現在的冰山,可惡的柯正。”
徳嘉的臉一陣火燒,“亂扯。”
“去不去啊?”他又問。
“你說過不強人所難的。”
“難什麼難……”
健維說著,拿上外套,走出門去。
徳嘉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電視上,腦中柯正的模樣漸漸清晰。是美夢,還是噩夢?日子浸淫在似有希望卻又了無希望中,前路如何,誰能知曉?
周六的晚上,健維穿戴整齊,準備出發。他來鼓動徳嘉。她的情緒較上次向她提起此事時要好些,聽著健維的邀請,猶豫不決。
“確定與‘介紹個男朋友’沒有關係?”她不放心。
“我知道你愛的是那個愣頭愣腦的家夥。”
“誰愣頭愣腦啊!”徳嘉的雙頰浮上紅暈。
“你可以坐在一邊吃些東西,自助啊,你的最愛。”健維不遺餘力地遊說。
“可是……”
“可是你想在家餓肚子是嗎?”
“我去會打擾你們的。”
“拜托,姐姐,這種聚會人越多越好。”
“他們沒有料想我會去吧?”
“老實說,讓叫上你,一開始還是他們的主意。”
“不是已經知道我不是你女朋友了嘛……”
“所以那幾個家夥都不再妒嫉我了。”
徳嘉莞爾,答應前往。
等他們到達預定的包廂,劇團的其他成員已經坐成一圈,在搶唱歌的先後次序。
“好久不見啊,才女姐姐。”大家向徳嘉打招呼。
“為什麼這麼叫我啊?”在一角坐下後,徳嘉問健維。
“我跟他們說你在朋友圈裏一直有‘才女’的美名。”
“哪裏有……”
“本來就是嘛。”
“才不對!”
雖然矢口否認,但徳嘉被這麼稱讚,心裏確是甜滋滋的,情緒也放鬆下來。
這時路明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眼掃到健維和徳嘉,便主動打了招呼。徳嘉原以為他會挨著健維落座,但出乎意料,路明卻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英語還在學嗎?”在喧鬧的說話聲和音樂聲中,他問。
“嗯。”徳嘉應道,有些緊張。
“真不簡單啊!”他友好地微笑。
徳嘉笑著聳了聳肩。
“二樓的自助已經開始了,想吃點什麼嗎?”
“啊!”徳嘉有點反應不及,“自助……”
“一起去看看去?”
“哦。”在做出判斷之前,她發覺自己已經做了肯定回答。
徳嘉向健維說明去意,健維看見是他們兩人結伴前去,眼中一派欣喜的神飛,壓著音樂聲大聲道:“多帶些吃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