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湖畔,曲徑通幽。奇山怪石林立,常青藤點綴其中,即便是在冬日,也別具風景。廊橋之上,遠遠行來二人。居前的烏帽緋袍,身姿偉岸;隨後的皂衣藍巾,垂首貓腰,兩人之間,仿若連著根無形的引線,後者雖心有不甘,卻隻能被前者牽著四處蹓躂。
“記住了府衙西南角的潛龍殿供奉著先皇禦跡,無有包大人的鈞命,萬不可去。”展昭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道。
潘盼躡手躡腳跟在南俠身後,滿肚子心思都是該如何從開封府脫身,一路上隻是“嗯啊”作答,此刻漫不經心又道:“嗯,記住了,一定去。”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紅衣服的人持劍靠近。
“有……哇……”某人極度心虛,巨闕當前,身子佝僂得跟個蝦似的。
紅衣俊眉一挑,悠悠然發問:“那你倒是說說,方才我們一共轉了幾處地方?”
“寅寶館,範公閣,桂,桂……”桂什麼來著?潘盼絞盡腦汁……想起來了!綠眸一閃,“桂花堂!”
桂花糖?南俠滿臉黑線,幹咳一聲道:“是桂籍堂和梅花堂。”
“嘿嘿……兩處靠著,前後殿合起來不就是桂花堂麼。”她訕笑著解釋。
“去那邊坐坐可好?”展昭指向曲橋盡處的湖心亭問向潘盼。
“好!好!”她頭如搗蒜,心底卻想:您老一四品護衛,約會咱一無品衙役,咱哪敢說個不字兒吖……甭說去湖心亭了,就算您老要去湖心紮猛子,咱也不能攔著您呐……
湖心亭,顧名思義此亭築於湖心。六角飛簷,下石上木,頂麵蓋著翠色琉瓦,四麵環水,僅餘一道曲徑廊橋蜿蜒通向湖岸。遠觀之,又如明珠熠熠,蕩漾於釅釅碧波之上。
“坐。”展昭示意她旁邊有張石凳。
“那個……不用了。”潘盼受寵若驚道,“大人您坐,小的站著就好。”
南俠笑笑,由著她旗杆般杵在跟前,接道:“上回與包大人、公孫先生在中牟私訪數日,食宿方麵多虧了小潘照拂。展某表字熊飛,我等隱去姓氏,實是不想驚動地方,並非有心欺瞞。”
“不當緊,不當緊……”潘盼呲牙一笑,假得跟貼上去似的。心口不一,也難怪如此,實上她想的是:你們仨微服出行,隱姓埋名投宿咱家,這倒也沒啥可怪的。可拿二百兩懸紅調戲咱,這種作法實在是太不厚道了!何止是不厚道……簡直是人神共憤麼……
展昭見她神情古怪,以為她仍對三人不辭而別心存芥蒂,忙開解道:“那日堂審,恰逢府衙捎來急信,故而趕著回轉,未能當麵道別,讓小潘混沌多日,原是我等思慮不周了。”
“哪裏,哪裏……”想賴帳,當然溜得比兔子都快……
南俠甫又問道:“前些天刑房收到中牟送批的案卷,聽先生說共計四名案犯,三人判了斬監侯,餘下一人卻是自盡了,這其中不知是何緣由?”
憶起那位賢惠夫人與其幼齡稚子,潘盼不禁黯然,低聲答道:“自盡的那位便是我們縣令王大人的發妻,也是張祥的胞姐。豐財生前,時常辱罵毒打她們姐弟,二人係出無奈,合力將繼父殺死。實上她嫁入王家多年,一直恪守婦道,相夫教子,縣衙裏的人無不記著夫人的好。她惟恐夫婿為難,得了消息,便投湖自盡了。留下一雙年幼子女,著實悲涼得很呢。”
展昭沉吟片刻,歎道:“這位夫人若非早年行惡,也算是位知理明義的大氣女子。”
“其實要不是我們刨根究底,追查出十年前那樁陳案。王縣令又何至於落得家破人亡呢。他們一家本是妻賢子孝,眾人欽羨。況且那豐財也不是什麼好人,都死了那麼久了,為了他,拆散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究竟值也不值?”潘盼扼腕痛惜。
“你心裏可覺得對不起那位夫人和她的家人?”展昭俊目灼灼,盯著她道。
“是!我想不明白。”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比劃著,“你見過這點大的孩童哭鬧著要娘親麼?他不知道他的娘親再也回不來了……隻要記起那個場景,我便會難過。”
“我見過。”南俠語氣淡淡,凝神望向湖麵一頃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