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延懷瑾瞅著黎竹生像是一定要弄明白傅韶璋做什麼的樣子,拿了條子,騎馬趕回家,稟告了母親後,領著人去了銀器房,將銀挑子、銀模子一類的挑好,瞧見條子上有幾樣家裏沒有,打發人去親戚家借了,又趕向沈家,隻瞧見天已經黑了,沈家裏有黎竹生送的酒席、延家的小戲子,早已經熱熱鬧鬧地吃酒聽戲去了,將東西交給了尹太監,隨著吃吃喝喝了一場急,一更天時打馬回家,果然聽說沈家的嫁妝都交托給延家、黎家辦了,心想明明是沈家的親事,勞累的反倒是延家人了。
過了兩日,延懷瑾不耐煩瞧家裏羅唕著商議如何給沈如斯置辦嫁妝,恰見黎竹生又來約著他去沈家,也好奇傅韶璋大張旗鼓的做什麼,就幹脆地一同過去,今次,黎竹生識趣的不向東廊院子裏去,隻隨著周姨娘暗暗地去瞧西廊那的空屋子。
延懷瑾倒是進了東廊的屋子,瞧見傅韶璋帶著沈著、尹太監蹙眉挑選花朵,左右徘徊躊躇不定的,竟跟兩日前一樣,一點進展也沒有。
尹太監實在忍不住了,走上去說:“嘿,我的小祖宗!那邊煙囪、爐灶都弄好了,你這邊慢慢地選著,倒是叫人先忙起來呀。”
“我沒選好,他們忙什麼?”傅韶璋蹙眉,他一句話說下去,就把能用的不能用的都叫來了,可事到臨頭,望見怎麼多的花朵,一時間又挑得迷了眼睛,不知道要用哪幾種花朵去做那‘花露水’。
沈著站在邊上,摸著下巴說:“我妹妹那邊胡鬧的時候,把那薄荷、桉樹、香樟、肉桂等等,都蒸了油出來用蠟封著,不如,先拿來叫內務府的工匠們試著弄一弄?那邊弄著,殿下這邊悠哉地挑著?”
“那萬金油的味道,實在嗆人,我是想不出誰家的女兒肯把那味道弄到身上。”傅韶璋說著話,又聽見敲門聲,蹙眉道:“那一對刁鑽的老三還不肯走?”
隔著門有人一陣笑,接聲說:“刁鑽的老三走了,憨厚的老四來了。”
傅韶璋一聽是如斯的聲音,忙擺手叫人開門,果然望見如斯穿著一身靛藍的衣裳,扶著丫鬟如意的手走了進來。
傅韶璋蹙眉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病還沒好,怎麼就過來了?”
“……趴了一夜累死了,還是走一走輕鬆自在。”如斯說著,走到那四十幾籃子的花朵前,瞧見花朵上還帶著露水,又是一大早采摘了送來的,擷了一朵美人蕉,就去嚐花蜜。
傅韶璋瞧見她嘴裏咬著一根鵝黃的花蕊,想起那木香花下的情致,心裏一動,望見她臉色好了許多,想著病根子就在背上,已經背上總算有人好生替她料理了,這病多半也就好了,“你瞧,挑什麼花最好?”
“也別先要什麼花了,撿著金銀花、薄荷、艾葉先蒸餾了試試爐子吧。”如斯吐出那花蕊,頭一側,才看見延懷瑾,“謝謝你送的畫。”
“不必客氣。”延懷瑾拱了拱手。
傅韶璋納悶延懷瑾幾時送的畫,也不多問,就吩咐宮娥、太監道:“去宮裏,弄了金銀花、薄荷、艾葉來。”就對如斯道:“隨著我去瞧一瞧爐子?”
“走吧。”如斯含笑道,也不去做那立牌坊的事,待傅韶璋在前麵走著,就在後麵跟著,望見這所院子後麵的七八間屋子都用了起來,隨便地進了一間,就有在內務府效命的兩個手巧太監守著,瞧著他們那爐灶精巧得很,竟不遜於她前世百無聊賴時隨著哥哥去瞧的自家廠房。
那兩個小太監望見傅韶璋來,趕著行禮問好,麵對如斯,也從容地喊了一聲小姐。
如斯扯了扯傅韶璋的袖子,離了這間屋子,又一連看了兩間,便站在一棵不住往下落鬆針的鬆樹下,笑道:“你實在該打。”
“我又哪裏不入你的眼了?”傅韶璋也不氣惱,瞅見她嘴唇重新紅潤起來,嘴角勾著一點鵝黃花粉,煞是嬌俏。
如斯抱著臂膀,笑道:“我是內行人,一瞧就知道。今次你錯的大了!”
傅韶璋被她唬了一跳,忙道:“我哪裏錯了?”
“都說了我是內行人,你這香料鋪的東家,要做出新香來,放著現成的人才一堆不用,自己個對著那些花兒朵兒的發愁,實在可笑。”如斯笑道。
傅韶璋笑道:“你這就冤枉我了,他們倒是會做香料,但做出來的不是香餅子,就是香粉……”話頭戛然止住,悟性極高地說:“說來,那玫瑰露,雖說是吃的東西,但也是玫瑰的精髓所在,那香香甜甜的味道,灑在人身上,也十分使得;隻可惜灑在身上沒多大會子,就沒了香味,倘若設法留住那香味……”
如斯深深地看他一眼,“你這悟性,倒也不辜負‘大智若愚’四個字。”
傅韶璋一拍腦袋,“隨你嘲笑我這長相去。這次當真是我錯了,瞧我這忙活了幾天,下頭人被指揮得團團轉,還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呢。料想他們都是各中行家,等我說明白了,不用我費心,他們就獻上妙計來了。”手指一伸,好似無意地碰到如斯嘴角,抹了那一點鵝黃,因這邊都是太監,便放心地留下如斯來瞧,自己個去尋了內務府的老工匠來說話。
如斯瞧他興衝衝地走,不禁啞然失笑,才要去其他屋子瞧,就見傅韶璋去而複返,又拉著她。
“你去見人就是,何必拉著我?”
“你不是自命為內行人嗎?”傅韶璋笑著,隻覺再沒規矩的事也做了,也不怕誰瞧了去,拉著如斯就向工匠歇著的倒座房走。
隔著一扇窗子,小李子心噗咚噗咚地跳著,心想就算皇後不計較,傅韶璋、如斯兩個也該避諱一點,望著躺在藤椅的,皇後身邊的太監吳六全,笑道:“公公,您老人家就當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吧。”
這一間屋子裏裝滿了各色的香料,混淆在一起,濃鬱得也不惹人生厭,吳六全嘴裏叼個茶壺,含笑道:“你這混小子,咱們皇子妃指點殿下上進這樣的事,你不替皇子妃聲張開,還要瞞著娘娘?這嘴裏說出什麼話來,不在眼睛裏瞧見了什麼,隻在心裏揣了什麼事。你小子一句話,就把你那淺薄的道行露出來了。”
小李子一聽,立刻眉開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