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六全,小李子,都死哪去了?”尹萬全抑揚頓挫的聲音乍然響起,屋子裏論年紀論資曆都比不得尹萬全的吳六全、小李子慌忙跑了出來。
“尹公公,殿下有事要找我們?”小李子慌忙地問。
尹萬全背著手道:“殿下跟四小姐說話,隻說若有那花露水,不用個玻璃瓶子裝著不好看,要打發人回行宮,問一問有沒有會做玻璃瓶子的工匠?”
“哎呦,怎麼又想到這個了呢,”吳六全將手一拍,“都知道娘娘們興許會用到香,才帶了造香的來,誰能料到在這泰安,殿下還要人當場做起玻璃瓶來?”下巴對小李子一點,“你去,回了行宮,各處走一走,把能弄來的玻璃瓶子都找來。我原是內務府提上來的,就隨著尹公公去跟殿下說話。”
“是。”
“走吧。”尹萬全抱著拂塵,走開了幾步,瞧見一隊工匠挑了薄荷去洗,狗這嘴角看吳六全,“瞧著咱們殿下越發地會玩了。”
“那可不?”吳六全才不會缺心眼地嘀咕些玩物喪誌的話,雙眼鋥亮地吐出溢美之詞,“瞧著前兩天殿下還到處胡鬧,如今竟然也出息了。”隨著尹萬全走到倒座廳窗子外,隔著窗子一瞧,就瞧見沈四小姐捧著一碗女兒茶坐在椅子上,四殿下背著手,在一堆垂手站著的工匠前走來走去。
隻聽傅韶璋一邊走,一邊沉吟說:“瞧那玫瑰露顏色這樣鮮亮,合該拿了剔透的玻璃瓶子裝著,這樣才鮮豔奪目;但一眼叫人瞧見裏頭的東西,太過直白,一不顯得珍貴,二也失了趣味,不如拿了巴掌大的燙金錦盒裝著。”
“殿下為何要巴掌大的?”一個下頜點綴著稀稀疏疏兩根胡須,淨身不大幹淨的工匠問。
傅韶璋手按在如斯坐著椅子扶手上,含笑道:“巴掌大,才能掩人耳目地送人。”
“咳。”老工匠咳嗽一聲,愛惜地撫摸著兩根胡須,略皺了一下眉,心想這位四殿下真是不務正業,折騰那香水,不說孝敬給太後、皇後,反倒想著如何跟女子有私情時,暗送人禮物。
如斯鎮定地捧著茶碗,抿了一口清茶,既然傅韶璋臉皮這樣厚,她也不客氣了,就道:“若要錦盒,倒不如叫人做了紙匣子裝著,更輕巧,況且,紙匣子上不寫詩,隻題兩個字,也不必那紅紅綠綠的錦盒風雅。”
“題兩個字,兩個字就能傳情?”傅韶璋靠著如斯的椅子站著,脈脈含情地看她。
“若想傳情,一個字足矣。”如斯握著帕子,手指在扶手上寫了一個字。
傅韶璋瞧她寫了個“璋”字,微笑道:“哪有直白地寫人家名字的?據我說,世間有那麼種香草,怕那花露水的味道,也有千百種,有喜歡玫瑰的,也有喜歡薄荷的,倘若送得不合人家心意,反倒把好事做成了壞事。合該弄出輕薄的香紙來,叫人家女兒暗暗選中了合心意的花露水,再……”
“咳咳!”隔著窗子,吳六全、尹萬全忍不住握著拳頭擋著嘴唇咳嗽起來,互相謙讓著走進來,瞧見那一堆工匠個個皺著眉頭,心想傅韶璋是要教得大江南北的少男少女私相授受不成?
“那香紙,你們可做得到?”傅韶璋不大耐煩理會吳六全、尹萬全,隻蹙眉盯著工匠們看。
“回殿下,這沒什麼好犯難的,隻要殿下要,小的們就造的出來!”吳六全偷偷地望了一眼如斯,心道好個厚臉皮的小姐,疊著手走過去,微笑道:“那紙匣子,小姐要什麼花樣的?便是金絲、銀絲,小姐要,小的也能給小姐鑲嵌上去。”
如斯捧著茶,微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們能做到了,但費上幾十個人的力氣,去做了一個紙匣子來討我的歡心又有什麼用?我要的,是又簡潔又不簡單,能擺在外頭賣的。據我方才聽著你們這些內務府的人說話,聽著人人都是人才,偏人人都走火入魔了,一個個隻求著在花樣上求新求異,都盼著做出個巧奪天工的物件討上頭的好;卻不肯在工藝上費腦筋推陳出新,要不然,怎麼在戰國時,就有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在漢朝時,就有粉藍玻璃盤,到了眼下……”
“小姐,咱們眼下的玻璃物件比那戰國、漢朝時還要好呢!小姐不信,就瞧吳公公腕子上的玻璃念珠,真是五光十色,光彩照人。”那下頜上留了兩根胡須的太監,一副好迂腐模樣地搖頭晃腦。
吳六全既然是內務府提拔上來的,心裏就怕如斯瞧不起內務府,忙取下腕子上的玻璃念珠遞給如斯瞧。
如斯瞥了一眼,瞧那玻璃念珠紅紅綠綠的,仿若露珠一般,微笑道:“咱們的煙花也五光十色,光彩照人呢,難道就比西洋人的火炮厲害?據我說,一樣東西厲害不厲害,就看它的價錢了。一樣是宦官,人家蔡倫之所以留名青史,是把那紙張的價錢壓下來了;你們要有能耐,就把那玻璃的價錢壓下來試試。”
吳六全這腕子上的玻璃念珠,可是在太後跟前顯擺一下,太後都要誇讚的,瞧如斯隻淡淡地瞥了一眼,心道這破落戶的皇子妃倒是不好對付,他生得十分瘦削,又長了一張雷公臉,將身子一弓,好地一隻大馬猴一樣湊到如斯跟前,微笑道:“小姐,不是小的有意冒犯你。這皇家用的東西,價錢壓下來了,人人都買得起,豈不是亂了尊卑,叫皇家折了顏麵?”
“這還叫折損了顏麵?瞧你們這樣說,我倒是明白了為什麼你們造不出七層八層的高樓。”如斯拖著臉頰,手指轉到耳朵上的一枚琥珀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