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在這邊說?”金鎖猶豫著看了一眼如初、如斯,見如是堅持要她在這邊說話,就走近兩步,低聲道:“大小姐要不好了,她現在吊著一口氣,要見夫人、小姐呢。”
“大姐不好了?”如是驚愕地吐出一句,站起身來就要隨著金鎖向外去。
如斯忙一把拉住如是,依舊叫她坐著,如今有了“沈如斯”的記憶,知道沈家的大小姐年紀比沈幕還大兩歲,是沈家老太爺在時定下的親事;彼時定親的那戶人家想著破船還有三千釘,就對這門親事滿意得很;誰知沈家老太爺一死,黎家大總管帶著人離開沈家,這破船的架子也支撐不住了。於是那戶人家雖沒退親,但迎娶了沈家大小姐進門後,便跟沈家斷了來往。
如今沈家稍稍露出一點“東山再起”的苗頭,那戶姓白的人家便巴巴地送信來說沈大小姐不好要見沈如是的話,若說沒算計,那才有鬼。
如初也握著如是的手腕,盯著金鎖問:“咱們大小姐在白家五年,便給白家添了兩子一女,人又聰穎,哪怕白家跟咱們家不對付,白家上上下下也敬重她得很。怎麼冷不丁地,人就不好了?”
金鎖道:“人吃五穀雜糧,誰能料到哪一會子好,哪一會子不好?隻是,”向外頭瞅了一眼,捂著嘴低聲地說,“夫人說多少年沒見大小姐了,不去見她最後一麵不好;但若見了……夫人說,大小姐是早就長了外心的,怕會為了她那兩個小少爺一位小小姐,把二小姐算計到白家去。”
如是臉上漲紅,撕扯著帕子,冷笑道:“越發地不像話了!咱們家幾時成了搶手的寶貝,怎麼人人都來算計?”
如初拍了拍如是的肩膀,對金鎖笑道:“甭叫二姐姐去了,還是我跟著母親出門,去見大姐姐最好一麵吧。”
“……不,若是最後一麵,我們一母的姊妹,是如論如何都要去見一麵的。”如是濕潤著眼眶,微微一笑,“就算被人算計了去,好歹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總比不人不鬼的強。”
金鎖咳嗽了一聲。
如是拍了拍如斯、如初的手,低頭道:“我走了,料想走得遲了,連大姐姐最後一麵都瞧不著了。”
“……是。”金鎖眼睛瞅著如初,巴不得心眼多的如初替如是走一趟。
偏如初被如是一句話擠兌得不吭聲了。
如初瞧金鎖帶著如是走了,哂笑道:“竟然有這樣糊塗的人!她瞧不上咱們不人不鬼,倒是心甘情願鑽進白家那火坑裏去。據我說,白家巴不得大姐姐死呢,畢竟大姐姐當初做得太絕,鬧得如今祖母也不肯見她;白家瞧大姐姐在,反倒攔著白家、沈家親近,才想法子要逼死她,換了二姐姐去呢。”
“說你心眼多,你偏多著心眼給人家看。”如斯托著臉頰,也覺如是太恪守那死規矩了,幹脆不做針線也不聽戲,就叫綠舒、雙橋陪著她跟如初打了兩圈骨牌,晚間留了如初在她這吃飯,又說起黎家的買賣來,直說到二更天上,周姨娘提著燈籠來接如初。
周姨娘將手上的燈籠一放,就虎著臉道:“大小姐沒了。”
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如初打小就跟沈大小姐不和睦,聽見這一聲,輕歎了一下,就趕緊地問:“大姐姐臨終前,瞧見了二姐姐,說了什麼話?”
“……大小姐掙紮著給夫人、二小姐下跪,求二小姐照顧她留下的三個苦命孩子。”周姨娘待要對鳳氏幸災樂禍,又想二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平白無故地就那麼叫人算計了去。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如初淡淡地說,挽著周姨娘的臂膀辭了如斯,就向外走。
如斯托著臉頰坐在窗子下,瞧如初跟周姨娘嘰嘰咕咕的,心想鳳氏這下子要後悔逼著如是親近延懷瑜了,一時也沒睡意,走到書桌邊,展開延懷瑾送的畫,瞧上麵青山孤遠、綠水漣漪,像是一幅略值幾個錢的畫,賞鑒了一回,忽然想起一件事,走出屋子,到了抱廈外,遠遠地瞧見飛簷小樓上,一點燭光搖曳,聽見三更的梆子聲,舉起手擺了擺,待燭火熄滅了,才向屋子裏去。
一進去,就瞧綠舒狐疑地看她,略整了衣襟,低聲道:“明兒個四殿下叫我去芭蕉塢,你替我選好衣裳吧。”
“四殿下?”綠舒探究地望著如斯。
如斯微笑道:“你傻呀!如今二殿下握著我的把柄,該替二殿下打聽的消息,還是盡量替他打聽吧。”
“……是。”綠舒遲疑著,就也答應了下來,窩在如斯床對麵的榻上,瞧著呼吸平緩了的如斯,輕輕地走下床,到了如斯梳妝台邊,躡手躡腳地翻看一回,又走到如斯床邊,伸手向她枕頭下摸索,摸出一個小罐子,拿到一邊嗅了一下,聞見是青芷香氣,心想到底是女兒家,到了這地步,還惦記著風流蘊藉的傅韶琰不肯忘懷。將罐子塞了回去,人又躡手躡腳地向榻上躺著,想著她千萬要攔著如斯再跟傅韶琰聯絡,不然,她的這條小命,當真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