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次日金光灑滿窗幾時,如斯先向沈老夫人院子裏去,瞧見沈知行、鳳氏兩口子愁容滿麵,沈知言、甄氏兩口子忙得不可開交,請安問好了,要去瞧瞧如是怎麼樣,就向沈家大房院子走,半道上就被如初攔住了。
“快別去了,我才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如初眼睛向如是的屋子一瞥,“她一心要給咱們這兩個不規矩的做榜樣,端莊賢淑地在屋子裏縫嫁妝呢。”
“你何必再刻薄她?若不是咱們兩個,她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這份上。”如斯抱著手,隻覺如是不該沒事跟自己個過不去,雖不到跟傅韶璋約定的時候,但瞧著早晨的露水還沒散開,襯得花葉草葉新鮮得很,便別了如初,領著如意慢慢地向園子裏走,隔著大老遠,望見柳堤下坐著一個人,大老遠就認出是傅韶璋,於是打發了如意,便掐了一根柳條胡亂地編著小籃子走了過去。
“給殿下請安,殿下萬福。”如斯福了福身。
“你又做這怪樣子給誰看?”傅韶璋盤腿坐著,微微地閉著眼,也不去瞧如斯。
如斯就在他身旁坐下,舞弄著柳條瞧水裏的魚兒去咬那鉤子上的魚餌,瞧見一陣漣漪泛起,忙道:“魚上鉤了!”瞧她這一聲吵嚷後,傅韶璋還是不動魚竿,於是那魚兒一下子掙脫開,逃了去。
“你在生氣?”如斯瞧傅韶璋又往魚鉤上掛魚餌,輕輕地扯住他的袖子。
“是。”
如斯笑道:“雖不知道你聽了哪句,但綠舒她是二殿下的人,所以我跟她說的話,當不得真。”
“我之所以生氣,是我料到你會以為我生氣。”傅韶璋將魚餌拋出去,幹脆地將魚竿拿著石頭壓著,“罷了,別再說這些了。瞧父皇、母後成日裏孫龐鬥智一樣,我可不耐煩跟你鬥智。你若以為我在生氣,那你隻管自己個惶恐不安去,反正我沒生氣。”
如斯瞧他耷拉著臉,將柳條垂到池塘裏逗弄魚兒,瞧他不言語,就也不言語,好半天,扯著傅韶璋的袖子道:“我給你說一個笑話,外國用指南針航海,中國卻用它來看風水;西方人拿火藥造槍炮,而中國人造煙花。”
“哪裏好笑了?”傅韶璋蹙眉,早知道如斯有些見識,就也不訝異她說這些話。
如斯微笑道:“怎麼不好笑?人家說隔行如隔山,如今瞧著看風水的大可以去航海;造煙花的大可以去造槍炮。你這做香水的,大可以……”
“可以什麼?”傅韶璋靜靜地瞧著她往下謅。
“大可以,把那香胰子一並也造了。”如斯一時腦筋轉不過來,想不出造個香水,能跟什麼隔著一座山頭。
傅韶璋微微蹙了下眉頭。
如斯瞧自己個討好他,他還是這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就拿了柳條在地上慢慢地描畫。
傅韶璋瞥見她在畫他的影子,依舊耷拉著眼皮不理她,心想早先太順著她了,才叫她越發地不把他放在眼裏;趁著如今沒有外人在,好好地教訓她一下,於是瞧鉤子上的魚餌又被吃了去,便又往鉤子上掛魚餌,心想他這也是薑太公釣魚。心裏兀自得意著,忽然瞧見如斯將手裏的柳條一扔,人就走了,嘴張了張,氣得站起身來,一腳把魚竿踢到池塘裏,這一踢,望見地上畫了一圈圈的影子,如今那影子已經縮到了他身下,抬頭一瞧,那太陽可不掛到中天上。
“……你在跟太陽慪氣嗎?再耐心等一等,那影子一會就跑出來。”傅韶璋生怕當真鬧僵了,機靈地想起一句話,就快走兩步攔著如斯。
如斯心想哪裏來的賤性子,有心討好他,他不出聲;如今要走了,他又來攔著,“走開,就因為咱們都不規矩,才逼得二姐姐去人當後娘去。”
“什麼後娘?”傅韶璋呆了一下,也不把如是的事放在心上,張開手攔著如斯,低聲道:“你如今還想叫我給你下跪嗎?”
“你肯跪嗎?”如斯冷笑。
傅韶璋果然直挺挺地站著沒動彈,尷尬地望著如斯,瞧天上一片雲投了影子下來,嘴角動了動,終於問:“咱們這是怎麼了?又沒人棒打鴛鴦,又沒人從中作梗的,怎麼兩個人就鬧了起來。”
如斯蹙了下眉,歎道:“你那麼變化多端,我就是想跟你‘如影隨形’,也追不上你的影子。”
“傻子,當真跟影子幹上了?我就坐你身邊,丟開我,跟個影子不對付做什麼?”傅韶璋瞧了一眼遠遠站著的如意,拉著如斯的手向芭蕉塢裏走,低聲道:“我帶了琵琶來,你彈給我聽吧。”
如斯點點頭,摳著傅韶璋的手指,“今晚上我下廚,叫你見識見識我的手藝。”
“弄那個做什麼?沒得沾上一身的油煙!”傅韶璋蹙了下眉,拉著如斯的手,挨近她兩分,嗅著她身上香氣,“等我親手做出比如今世麵上的胰子還細膩的香胰子來,你再去廚房吧。”想到她這般細膩的肌膚,得了滋潤,越發地滑如凝脂了,就也不覺得做那香胰子是什麼下三濫的行當。